聽到熟悉的聲音,他全身一頓,眼神似柔了兩分,垂頭望向她小腹,那隆起的圓肚,算算日子......
“莫偃戈?”纾纾輕拍他臉頰。
他仿佛才回過神來,望着這張素淨又清晰的臉龐,心中百感交集。
興奮是她終千裡迢迢來與自己相見,心疼是她獨自一人面對萬重兇險,感激是她如此信任自己、依賴自己。
在外數月,每每臨風寄情,願風中也有絲弦,牽他神魂連她心脈——思之,念之,縱有千張琴音,孤弦難斷。
“纾纾。”劍柄一抛,莫偃戈将她溫柔攬進懷中,熱淚盈眶,除了喃喃念她,再道不出一個字,隻想把她再抱多一點,久一點。
他太高了,纾纾簡直是埋在他身影下,掙紮側身,看到鄭繁一臉鐵青立在原地,領口已慢慢被血洇濕。
“鄭大哥。”纾纾勉力昂起腦袋。
莫偃戈胸膛裡的擂鼓聲此時才弱下來,他放開臂膀,仍扶住她腰身,擡首挑釁一問:“你到底是誰?”
鄭繁輕蔑一笑,“不是誰。”
他早該猜到她所說之人應是男子,應是她真正愛慕之人,所以平日裡素面朝天,今日卻要精心上妝打扮,饒是在這物資貧乏的桑水船上。
分明才自卑過,可看到眼前這所謂的烏衣子弟,除一副好皮囊,“好脾氣”,倒也無甚驚奇。
鄭繁望向莫偃戈,藏不住的鄙夷眼色,再一觀,竟無端端生出股傲氣來,誓要狠狠将他這與生俱來的狂氣壓下。至少,此時此刻,在這艘船上,他還是辛珍的夫君。
兩人對而鸷視,空氣仿佛都凝結成冰。
纾纾驚愕,回頭看見楊屹楊岘呆若木雞站在門前。她慌忙搖頭,示意趕緊關好門窗。
“哎呀。别鬧了!”她猛一跺腳,肚皮墜了墜。
莫偃戈眉間略松,方斂起神色,為難道:“你......他知不知道這件事?”
纾纾搖頭。
船艙裡氛圍開始緩和,隻聽得兩人微微喘氣之聲。
纾纾替鄭繁處理完傷口,斜眼瞪起莫偃戈,“什麼時候才能改改你這脾氣?橫沖直撞的。”
他尴尬一咳,“誰讓你們抱作一團?”
“你的嘴是白長的嗎?”她随手把榻上枕頭一扔,軟綿綿掉在他身上。
莫偃戈嘴一撇,站起躬身道歉,“鄭兄,對不住!”
“無妨。”鄭繁擺擺手。
“如此,就,過去吧。”纾纾隻能和稀泥,外面人多眼雜,許多解釋需得進城再說,她挑起包袱,領頭走了出去,“跟上。”
甲闆上楊屹正在跟雇來的舵手、梢公結工錢,見三人出來,面露窘态。楊岘站在一旁東望西望、抓耳撓腮。
按他倆所見所聞,這真是一樁人倫大案,令人瞠目結舌。
纾纾無奈苦笑,“船就交由你們處理,明日到府衙來找我。”
莫偃戈此行來濋州城,本是捉拿偷盜軍糧的賊犯,他安排溫圻提前來城内等候纾纾,正好兩樁事一起辦。因他暫時住在府衙,便也帶着纾纾安頓在這裡。
“這麼說,你的計劃此外也隻有德妃、我、還有溫圻知道?”
“還有鄭大哥。”纾纾肯定道,“其餘人,以為我死了罷。”
說起他就來氣,莫偃戈面露不愠,“他到底什麼來頭?”
纾纾捧頤,将頭一歪,逗趣道:“吃醋啦?他可比你有來頭,曾經是我婚約之夫。”
“你還有過婚約?”莫偃戈騰地站起。
“當然。”她輕輕一歎,“可惜那時先帝孝期,他因失言被冤,好好的進士貶做驿丞。”
這麼說,莫偃戈好像記起些印象,“似乎是有這麼回事。”
“嗯。”纾纾垂下頭去,“是薛家對不住他。”
前塵往事,還說這些做什麼。她晃晃腦袋,甩開鄭繁面孔。
眼下重要的是纓纓行蹤。
莫偃戈不知她要做什麼,隻見她緩緩站定,神色肅穆,恭敬朝他一拜,“大司馬,我以薛璘親屬身份,正式質問你,你麾下一營甲隊斥候兵——薛璘,何時何地因何失蹤?軍中有無搜尋?如今情形如何?請一一明說,還大巍軍民一個明白!”語氣堅笃,不容置疑。
他震憾,稍有不穩,略略退了退腳跟,心歎自己小瞧了兩姊妹的血親之情。
隻是提起薛璘的情況,忍不住凝眉,苦澀道:“薛璘所在斥候隊,共五人,于懸平關外滄楠山失蹤,至今日,已有一百五十七天......”頓了頓,“如今,已經沒有人在搜尋了。”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