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哥!”又往前走了幾步,林子裡漆黑一片,鳥雀飛蟲蹤迹全無。
她心頭一絞,隻覺視線模糊,腳下發軟。蓑衣經不起這樣大的雨,水從衣襟流到胸口,又到肚臍,背脊浮出一層冷汗,她汗毛直立。
若是他遭遇什麼不測,那就是自己害的!
自從鄭繁認識纾纾以來,他就沒遇上過一件好事。這一個月上,他無微不至,細心照料,生怕她有一點兒差錯和不安,明知險境偏要誤入,對她,他早就不在普通朋友的情分裡。
纾纾急得直跺腳。
“珍兒!”
是鄭繁的聲音!
纾纾往背後一轉,看見他朦胧又熟悉的身影,再也忍不住,哽咽一聲哇地哭出來。
“珍兒!”鄭繁先是欣喜一叫,還未見她喊一聲“鄭大哥”,隻聽嚎啕哭聲,他心中一緊,扔掉手裡東西就往前跑。
“你怎麼了?”他扶住纾纾肩膀。
鬥笠寬大,纾纾哭得凄慘,看不見臉他愈發心焦。
“到底怎麼了?”鄭繁再也不能忍住,伸手托起她下巴一看。
本就瘦小的臉頰不知是雨是淚濕成一片,因為自責又委屈,嘴巴死死抿着,雙眉緊蹙,鼻尖酡紅,弱得不成樣子。
“鄭大哥......”她抽噎開口,“我以為,我以為你回不來了!”這一說更加後怕,淚滴一顆顆滾落下來。
鄭繁胸腔裡一股又酸又甜的熱浪襲升而上,直沖腦門,震得他耳中嗡鳴直響。他有些發怔,不知道說什麼,隻定定看着她皺巴巴的臉蛋。
暴雨好像與他心緒相反,此刻毫無緣由開始減弱。他全身濕透,眉上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掉。
纾纾肩膀一聳一聳,她擡起手想替他拭雨,蓑衣硬挺,愣是夠不着半點。
“鄭大哥,我們快回去,雨變小了。”她眯起雙眼,擠盡眼淚。
鄭繁醒過神來,連忙答道:“好。”
他轉身撿起方才扔掉的東西,牽起纾纾手掌,兩人一步一步攜着背影原處折返。
暴雨來去極兇,也沒多遠的路,到車旁時,竟隻剩淅瀝小雨嘈嘈雜雜。
車下躺着幾根樹枝,想來是這東西撞的窗戶。鄭繁拉着她環顧一圈,不肯松手,見車身并無大礙,稍稍放下心來。
“鄭大哥?”纾纾已止住哭泣,她望着他調皮甩了甩手臂。
鄭繁知道她是在提醒自己,但他仍不想松開,隻是稍加用力一拽,讓她欺近過來。
纾纾有些驚訝,正欲說話,鄭繁松開手掌替她摘下鬥笠蓑衣,輕輕一推,道:“上去。”
這一連串動作讓她插不上嘴,隻記得透過眼前濡濕的衣裳,隐約看到他精壯的胸膛。
鄭繁休息時從未上過車,隻是坐在窗外和衣而睡,或蓋上一條披風。那背後因為長時間策馬而靠在車框上,磨得透亮,還破着小孔。
纾纾換完幹淨衣裳趕緊叫他,“鄭大哥,進來更衣。”
“我就不進去了,你扔出來。”
“這怎麼行,外邊雨還沒停呢。”
半晌,沒有動靜。
纾纾默默歎氣,随即正色道:“鄭大哥是不把我當娘子?”
片刻,鄭繁打開前窗爬進來。他沒有擡頭,隻倚在一邊。纾纾笑着把褲靴放在他身側,“你先換這些,衣裳上的洞就差幾針,且等等,馬上就好。”
他這才把頭擡起。
纾纾已捏住針線,正微笑看他,“愣什麼呀?換哪。”
他又慌忙垂下頭。
假裝看不見他臉上的绯紅,纾纾一心補衣,略略背身。鄭繁的動作這才麻利起來。
“你記得先擦淨身上的雨水。”她細心囑咐。
“哦,哦。”
車裡又靜了。
纾纾疑惑回頭。鄭繁光着上半身,趴在地上四處找帕子,額上急出一片薄汗。
“這兒呢。”她輕笑,手裡甩着幹巾。
這回是真的窘迫,鄭繁憋紅一張臉,眼神閃躲,真怕他下一刻就開窗跳下去。
纾纾突發奇想,有意要逗逗他,“怕什麼?”于是放下衣裳挪了挪身子。
鄭繁眼神直直發愣,隻見她就這樣湊了過來,笑靥如花,纖白的手一伸,搭在自己手臂上。
“背過身,我替你擦。”纾纾溫柔道。
七個字猶如使了什麼仙術,他腦筋如聽真言,便乖乖轉了身體。未及細思,背上溫熱的觸感一點一點如漣漪散開,纾纾動作輕柔,聲音輕曼,“鄭大哥,怕是要下一夜小雨,你不要在外邊抗着,進來睡。我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