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安無事到了立春,前朝戰報傳來,罕羅趁我軍戰備懈怠之時發起突襲,幸逢天降大雨,難以攻關,才沒釀成大禍。岑湜震怒,嚴令各軍加強巡護,枕戈待旦,未雨綢缪。此時莫家軍已到,遂臨時充入?州府,提莫偃戈為戰時行軍大司馬,主協理節度使軍務。
許是天氣漸暖,各宮娘娘更愛串門兒,東蘭幾個擇桃花的功夫,除沈蘋蘋外盡皆彙到順安宮。
“娘娘們都轉了性兒,天天捧着書讀。”她道。
原是她們不比秋棠,不能随意進内間,所以隻在外頭看點人影子。
“誰知道呢。”
估摸庭院裡的雜活兒都已幹完,秋棠走出來招呼,“東蘭、南芷,你兩個去領幾匹春夏料子,越輕薄透氣越好;西茜、北葵,你們去尚食局多要些點心來,娘娘們要吃。”
四人領命而去。
見再無旁人,秋棠仔細把周遭都走上一遍,回去合好門窗。
又過月餘,春分。
纾纾收到纓纓寄來的家書,言她編入莫家軍隊伍,從一名小卒做起,終是親上戰場絞殺敵寇。雖有些害怕,但能以微末之力忠君報國,實在躊躇滿志。不必挂懷,望自珍重。
“大姑娘這是夢想成真啊!”秋棠喜笑顔開。
能如願以償自然可賀,但纾纾實在擔心。此前她一直作為莫偃戈近衛跟随左右,倒不好評到底誰在“護”誰,總之有個可信的人在身邊。如今正式編隊入伍,刀劍無眼,随時可能丢掉性命。
“望阿姊一生平安無事。”她把信紙往心口處貼了貼,閉眼合十的模樣極其虔誠。
某夜,岑湜許久不來順安宮。因黎王倒台,他忙碌幾個月才将中央收回的治地重新劃界編制,親自任命各級主事官員。眼下神清氣爽,想尋她說說話。
剛入殿,平日吱嗚直叫的兩隻相思鳥不見蹤影,徒餘一空蕩蕩金絲籠懸在梁上,正納罕,帷幔下走出一人影來。
那人烏發高束,挽成圓鬓。衣裳量裁,交襟窄袖,下着裈褲,外罩短衫,腳登皮靴,後以革帶束腰,整身挺拔利落,頗有勁意。
再看臉,未染纖塵,不着妝飾,因氣質倜傥,形容潇灑,雖是女兒之身,卻看出幾分風流公子的韻味來。
岑湜驚羨之色溢于言表,便忘了方才所惑,眨眼直問:“你這是做什麼?”
纾纾擡擡下巴背手而持,壓低嗓子道:“陛下,臣妾可像您昔日王府中的武官?”
她這身打扮有形但無神,到底是貴門裡養出來的,說是街頭纨绔子弟尚可,若說是武藝傍身的行家,萬萬不能。
不知她打的什麼主意,岑湜不去駁她,怕是閨房趣味,擾了興緻。念頭到此,她那本是為方便搭弓執劍的緊身衣着,遂生出一番不同滋味,瞧那細腰長頸,比起女裝更添飄逸俊美。
“見過薛校尉。”岑湜拱手微微做禮。
“陛下!”纾纾自滿喬裝成功,撲上來抱他滿懷。略略停頓後,羞澀将頭一擡,又是一副嬌兒姿态,不再當那公子哥。
岑湜以為猜得不錯,心神蕩漾,腦筋酥軟,手掌掰過她下巴便吻了上去。
這一吻仿若釀圓子,醉也似,隻覺腳踏浮雲,口含仙醴,周身骸骨通透溫暖,就要飛升去世外洞府,不再堕入凡塵。
秋棠探頭窺見這處況境,匆忙關上大門。緊緊張張地,低頭抱着一小包袱疾步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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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樂宮最近出了件大事,卓憐袖終于将她那水龍研究出來,不過仍在試驗,惹得别處宮苑的貪玩丫頭争相嘗鮮。一時間人頭攢動,好似集市。
“都回去,回去!”山柰皺着眉振臂驅趕,“都瞧着我們娘娘寬厚,各宮都沒活兒?個個兒偷奸耍滑是吧?”
“是德妃娘娘叫咱們來打水,你管不着!”
那水龍有一個四方水箱,得提前蓄水,等到用時,合力将它推至火情處,拉動連着機關的環柄,便可由管道向前方高處唧水。
“别以為我不知道,借口倒找得很好,陛下特意撥了十來人做娘娘副手,輪得到你們?”她眼明心亮,“再不回去,叫人了啊!”
說着齊樂宮裡的粗使奴婢,不分男女,都卷起衣袖排排站開,一副要動武的架勢。衆人這才趕緊做鳥獸散去。
“咱娘娘性子也太好。”她歎氣,轉過身自語道:“怎麼娘娘出門還不回來。”
好在新鮮勁兒就值幾天,過後大家也失去興緻,不再鑽一處來。
清明。罕羅與大巍已交戰數次,雙方各有損傷。
是夜,纾纾憑欄賞月。
上弦如鈎,流星輝映,恰風清景明,萬物複蘇,真乃好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