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我和卓姐姐的默契可好?”
“好極。”岑湜滿口應答,面露悅色。
幾句不到便已至主帳,映入眼簾的正是案上層層摞摞的卷牍,茶水已涼,硯台裡的墨卻還是濕的。
纾纾喚來餘有慶,吩咐要用清水、剃刀和幹淨帕子。
“我替你修面吧。”她領着岑湜按在凳上。
原以為他自幼因容貌受辱,更喜蓄髭,沒想到習慣剃須。纾纾捏着他白淨的臉頰,眯起眼左右一掃,“确實不該留着。”
“嘟囔什麼呢?”岑湜摟住她身子,順勢就讓人坐在膝上。
“沒什麼。”她拿起剃刀,猶豫着如何下手。
岑湜笑道:“你可别刮破相,大罪。”
“啧。”她嗔道,手不自覺放下去。還真是有點怕。
“莫慌,我教你。”岑湜抓起他的手往自己臉上落,“手要穩,另一隻手摁住了,最好将肌理撐開,緊一點更好剃。刀片斜放。”
“這樣?”
“對,慢一點,多沾清水。”
“你再擡高些。”
......
纾纾将這張白玉面皮理清的時候,身上早起一層薄汗,這活兒她委實不想再做第二遍,黛眉平日受累。
她把剃刀一扔,抓起剛送來的熱餅張嘴一咬,滿口油香,醬肉肥而不膩,軟爛鮮甜。
“這是昨日的鹿肉?”
“是。”
她困得很,拿着餅就往床上蹭,邊吃邊問:“陛下想好沒?”
岑湜慢條斯理擦淨手上油污,嘴角似笑非笑,“還在商議。”
那抹看不透的憂思忽又爬上纾纾心頭,她不過是岑湜的指尖棋,隻占盤上一格。
若是他下,這棋子便能在局中多看一格景色,若是他不動,纾纾便永遠停在原地,聽不見外頭風雨,嘗不到世間冷暖。
她始終不與他在同一高度上,哪怕此刻多知道一則消息,都能讓她多猜準一分他的心思。
纾纾不動聲色吃完醬餅,攤開手撒嬌,“陛下替我擦擦。”
岑湜剛脫完衣裳,瞧她歪頭讨好的模樣,活像隻狸貓,便依了她。
兩人依偎躺下,纾纾甕聲甕氣,“不到天黑别叫我醒來。”她累極,可雙眼一閉,諸事密密麻麻如浮木般飄在腦中,沉不下、沖不掉。
許久,岑湜聽身側翻來覆去。
終是忍不住,“你說,察博真忘了?”
纾纾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想,總覺嫁給岑湜之後,性格也多疑起來,凡事想一層不夠,還要兩層三層細忖,唯恐落下什麼。
“你有何懷疑?”
她伸出手指在他背上劃開,“我聽說北貊民族世代遊牧,野蠻已久,始終是化外之人,受教明理也是這百來年的事。掌權者不過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軍營中本就兵匪不分。草原冬長夏短,物資匮乏,若是有人私養一些匪寇劫财自用,可算說得通?”
岑湜聞言轉過身,纾纾仍是閉着眼,呼吸綿長。
“你是說,我當年遭難本就是大王子指使?”
“有沒有這種可能?”纾纾忽然張開眼睛,有些酸澀,使勁又眨了眨。
岑湜搓熱手掌敷在她眼皮上,邊說道:“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何故有此舉動。”
“奇怪罷了。明知有風險,塔徹蘇此刻送他過來,難道不奇怪?”
“别多想。”
纾纾蹙起眉心。他少見替人開脫。
腦中繞了半晌,想不出原因,忽又聽他道:“塔徹蘇信中談及木荷、坎澤兩城,若是結盟,皆可歸矣。”
“當真?”纾纾果然被牽走思緒,欣喜道:“木荷、坎澤兩城前朝時便已失守,太宗皇帝坐穩江山後也一直未找到機會奪回,此事若成乃大功一件,陛下英明。”她轉念一想,“那格托又承諾什麼?”
“此事頗為兩難。”岑湜抱緊她蹭了蹭,“木荷、坎澤過去雖是中原邊城,但人口不多,也并非軍事要塞,格托卻以每年生鐵百萬斤為諾。你知道中原鐵礦多在黎、定二王封地内,他們每年瞞報數額,為己私用。其他官礦産量較少,我若要養兵,此不可或缺。”
纾纾明了,仔細思量之下,她試探開口:“陛下何不放開私礦制度?拿别人手裡的東西總是難,自己的用起來才得心應手。少府監掌管礦物開采,卓姐姐父親手下肯定有可用之人,正好讓卓大人主理此事,将功補過,可好?”
岑湜眼眸突然一亮,“纾纾果真大才!當局者迷,我隻道在兩者中為難,卻不曾還有另辟蹊徑的辦法,愚極愚極!”
她粲然一笑,将腦袋埋進他懷中,“這下卓姐姐總算安心。”
沒有鐵礦之事牽絆,不必非選格托,卓憐袖自然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