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倚在案前交談,此時正好有打更聲傳來,方覺已至深夜。
“對了。”纾纾扭頭,“你可有聽莫将軍提過家姐近況?”
岑湜略忖道:“倒沒聽過,他從未提及。”
“是啊,否則你一定會告訴我。”纾纾喃喃。
也不知纓纓做得如何,可有難處。她蹙着眉頭,小嘴緊緊一撇。
岑湜搖搖頭輕輕将她抱起,“你呀,少思慮,多寬心,回回見你都是為旁人精打細算,怎麼不自己向我讨些好處?”說話間就行至床邊,他落帳熄燈,扶她安寝。
黑暗中摸到岑湜溫暖寬厚的懷抱,纾纾不敢貿然索求,心裡隻想:沈蘋蘋早先雖無名分,卻與他有多年夫妻之義,卓憐袖同他青梅竹馬,彼此情投意合。她于他,更像是同僚、夥伴,不該有過多情意,能相擁入眠便已是極好。
“臣妾入宮,本就是為平衡局勢而來,自知處境,況薛家與陛下有同舟共濟之盟,此前多有犯錯,承蒙陛下寬恕,我怎敢再生其他妄想。”
彼此都看不清面容,隻道岑湜過了許久才柔柔抱住她,在額心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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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克弱傳來消息時,莫偃戈已在城門披甲待檢。據宛鶴節度使戰報,罕羅養精蓄銳十數載,此番厲兵秣馬,不似往年小打小鬧,前方戰事吃緊,岑湜派他去增援。
這裡頭還有些門道,宛鶴節度使乃邊境特設,統管?州府軍政,本應由臨近州府馳援,但岑湜有意讓莫偃戈建立軍功增己方之勢,才千裡迢迢募兵充他麾下。
“娘娘,這是大姑娘遞來的信。”
纾纾聞言心自一晃,不用看,纓纓定是随軍而去。她攥緊手裡薄紙,不忍詳讀,抖抖手還是打開來。
“見字如晤,吾妹台鑒。阿姊自小習武,每日刻苦,不曾懈怠。今國有危難,正是報效之時,姊以昔鎮安長公主為師,随軍出征,與同胞共禦外敵,實乃吾之所願。切勿傷心,望自珍重。”
落款是纓纓小字。
她淚如泉湧,信未看完,便浸濕墨迹。
“娘娘......”秋棠猶自感懷,眼睛也跟着紅了,“大姑娘既打定主意,家中必已安排妥當,您放心罷。”
纾纾颔首,隻希望纓纓在外頭自有貴星,逢兇化吉。
正當時,戰鼓聲如雷震從城牆那頭傳進,士兵高昂的号聲響起,士氣如虎,振奮人心。雖看不見,那磅礴之勢一波一波如驚濤襲來,仿如壯日噴雲,地動山搖。
纾纾跟着心潮澎湃,不自覺站起來。
想必岑湜此刻正站在城牆上擂鼓,慷慨激昂,威風堂堂,她真想看看。
罪己诏餘勢之下,四方感泣,此時正是他樹立威望、歸攏民心之時。他要做的事,必得循序漸進,持之以恒。
***
纾纾在燈下縫那件狐氅,因仔細,眼越看越花,頭越低越近,旋即聽得噼啪一聲。
“小心!”岑湜将她腦門一擋。
“嘶~”繡花針尖得很,立時就在她食指上刺出一珠血。
“陛下。”她擡頭略帶嗔怪道:“您怎又不着人通報。”
岑湜未說話,眉頭微皺,隻搶過她的手含在嘴裡。登時指尖裹上一層又燙又軟的泥,還帶着點吸力。
“癢。”她笑着擰了擰肩膀,臉頰飛紅,眸子便垂在一旁。
“怪我。”岑湜定睛細查,見血止住才放下。她忙抽回手指揩了揩。
他摸不準她害羞的時候,分明每寸都見過,可偶爾仍如芳心未許的小娘子,模樣嬌娆,叫人念念不忘。
“這可是給我做的?”岑湜拿起桌上狐氅。
纾纾可算想起,驚呼着撲到他臂上,“哎呀,你不能看。”
他開懷大笑,酒窩若隐若現,“隻聽說拜堂之前夫妻不能相見,不曾有送禮的還要守這規矩?”
纾纾紅着臉鑽到他懷裡,甕聲甕氣道:“我做得不太好,還得再改。”
這話比說親他愛他更讓岑湜心軟,化成一灘水似的,恨不得盛出來給她嘗嘗。
“你用的心意,哪怕再差,我都高興。”他撫着纾纾燒焦的發絲,一字比一字更柔。
許是聽出話中情寵之意,纾纾擡首望向他。四目相對,岑湜雙眼如深空點星,微微發亮,又綿綿動人。
他本就生得柔美,若是斂去威壓,周身都是鵝絨般的氣質,忍不住想要靠近。鬼使神差地,纾纾伸手點了點他的臉頰,果真彈嫩,她莞爾一笑。
“還好奇什麼?”岑湜扣住她後腦勺。
原來他也想要靠近過來,纾纾心道。
等不及閉眼,那吻宛若清風拂葉,飄飄蕩蕩一下一下觸到她唇上,沾着秋露般的朦胧和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