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圖的月份越來越大,消息不胫而走。岑湜沒有多問,如從前一樣去溫居堂走動,仿佛什麼都不曾發生。
快要入冬,順安宮已全部完工,纾纾想着天氣寒冷,搬遷起來興師動衆,下人們挨凍受苦,也耽誤年節各項典儀,反正住慣楚甯宮,不如等光華殿修好一同喬遷。
沈蘋蘋在一旁打趣,“那正好得陛下心意,恨不得與你賴在一處。”
纾纾笑着掐她胳膊,“姐姐又笑話我,明知陛下是看着我喝藥,把我當小孩兒。”
她轉身又說:“卓姐姐你知道的。”
卓憐袖正抱着岑檩搖撥浪鼓,聽她這麼一說,接道:“我開的方子裡可沒說得陛下守着喝才能見效。”
“哎呀!你們都欺負我!怎麼連卓姐姐也……”纾纾面上一臊。
原是今日秋高氣爽,幾人約着到溫居堂看望朵圖,蝴蝶說她近來嗜睡,慢騰騰的還未起身。
“這兒的果子當真美味,咱們宮裡可都不曾有。”沈蘋蘋最是在意吃的,“想必是陛下特意讓尚食局做的。”
纾纾捏了一點碎子喂岑檩,小家夥吃得很是開心,一個勁兒地在懷裡打挺,“我看檩兒像沈姐姐,活潑得很。”
“是啊。”卓憐袖捏着他的臉逗趣,一邊自語:“也不知道朵圖肚子裡的像誰,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肯定是女孩兒!”說曹操曹操到,朵圖從裡間走出大聲接上話茬。
她已顯懷,腰身圓了好幾圈,不知是不是母性使然,雖未施粉黛,倒比從前多幾分豔麗妩媚。
纾纾忙起身引她入座,“氣色真好,白裡透紅的。”
顯然是還生着悶氣,聽這麼誇她,朵圖拉下一張臉,“不好不好,怕生下來活不久。”
“怎麼說話?”卓憐袖驚詫皺眉,忙伸手捂住她的嘴,“當心孩子聽見。”
“哼,你們中原人不是最講忌諱麼?怎麼不說我詛咒皇嗣?”她毫無懼色,反駁起來比平日說話都流暢。
沈蘋蘋更是瞠目結舌,不覺摟緊岑檩。
這其中知曉内情的,在場應隻有當事人和纾纾,場面一時古怪起來。
纾纾在桌下拍了拍卓憐袖,又朝沈蘋蘋遞個眼神,緩色說道:“聽說西南有個習俗,孩子出世前,都要說些相反的話,這樣才能瞞過老天爺,什麼災呀禍呀就舍不得再降到苦命人身上。就如同......”她頓了頓,“賤名好養活!”
沈蘋蘋懵懂點頭。
朵圖知道她在解圍,撇撇嘴倒也沒說話。過了會兒,問道:“我聽說莫偃戈去打仗了?”
“是,罕羅進犯,他已率兵到達?州。”纾纾的消息比她靈通不少,“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朵圖眼珠一轉,“沒什麼,隻是相識,問問罷了。”
她一路上京的确是莫偃戈護衛的不錯,可他自稱與她沒說過幾句話,難道還有什麼纾纾不知道的事?
她忍不住打探,“你在西南時,可曾知道莫少将軍的名号?”
“誰不知道他?”朵圖有些不快,“曹川的女子做夢都想嫁給他,要不是僰夷女人有一層身份在,隻怕也得夜闖軍營爬到他床上去。”
沈蘋蘋呵呵直笑,“喲,這麼大魅力。”她邊說邊回想起腦海中僅存的一點印象,“确實有一副好皮囊。”
“西南不論何族,皆尚武,民風彪悍,他不止長得好看,身量高,人也壯,武功更是出色。”朵圖繼續解釋。
纾纾對此深有體會。他抱起自己來與岑湜大不相同,一個迅捷有力,一個輕緩溫柔。倘若遇到危險,莫偃戈像是森林裡一頭通人性的野豹,為你披荊斬棘;而岑湜更像冬日裡的煦陽,為你融化一整個荒原的積雪。
卓憐袖察覺此中異樣,于是問朵圖,“我怎麼瞧着妹妹對莫少将軍頗有不滿?”
“我可不敢。”她摸了摸鼻子,不經意瞅見纾纾似笑非笑盯着她,又道:“我是怕他到?州水土不服,耽誤陛下功夫。”
聽岑湜提過,在西南,莫老将軍的名聲如雷貫耳,莫家軍一呼百應,但莫偃戈此番去?州對付罕羅國,乃是增援,帶的是新招入伍的散兵。雖是皇帝親口任命,他到底年輕,也不知能否擔此重任。
“莫将軍少年英雄,深受陛下器重,定能旗開得勝。”纾纾抿一口茶,餘光瞥到卓憐袖若有所思望過來,心裡沒來由地一顫,忽想起她之前說過一些模棱兩可的話。
“不如不提他,今天我們是為看朵圖和孩子而來,怎麼把禮物的事給忘了。”
沈蘋蘋忙道:“就是,我先來。”
***
十一月,黑夜來得出奇得早。纾纾抱着手爐坐在桌邊看書,有晦澀之處,便皺着眉頭不動。秋棠進屋換炭,門隙漏進一陣冷風,手背微涼。
“娘娘,仔細眼睛。”
“好。叫東蘭她們别在外頭幹等,趕緊回去。對了,你們的炭夠用嗎?”
“夠了。”秋棠起身摸了摸纾纾手裡的爐子,“還有餘熱,再過半個時辰就得換。”
“嗯,你也回去,我看幾頁書就睡。”
“娘娘不怕陛下來?”秋棠把爐上的熱水灌進湯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