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裡有話,若是碰上尋常真情實意的郎君,定教愠怒一番。岑湜不然,但為了不露餡兒,忙理出意興闌珊之氣,停下動作,松開雙臂。
少傾,翻身靠外。
纾纾懵然,心底緩緩滲出股歉意。他性子溫和,寬厚親切,此話确實不近人情。
兩身相隔,錦被空懸,風習習灌入,她領口一涼。
“陛下?”纾纾輕碰他背脊,依偎靠攏,“陛下,臣妾笨嘴拙舌,惹陛下不快,請陛下恕罪!”
岑湜依舊不應。
難道這就是帝皇的喜怒無常?
她忽生不安,握拳仿佛勉勵,猛張手撲上他肩頭,“陛下,妾冷。”含糊吐字,聲如細蚊。
岑湜終于轉過身,但視野俱茫,隻有溫溫體膚貼在自己胸前,正待琢磨,一腔嬌軟啜泣傳來,“陛下,請您原諒臣妾口不擇言,可好?”
弗如火電,突然頰邊一點輕撫,滾燙一片滑膩之物欺到自己唇上,微微一吸,複頃刻抽走。
他心旌猛如落羽搖曳,瞬息荒野遍綻瓊花,鼻邊似蘭香飄蕩,捉摸不定。
那是......
胸膛裡怎會有鼓聲?
隻不知不覺,手指挪到她睫下,竟真有清淚冰涼。
雙臂一伸,将她牢牢鎖在懷裡,“你不願也罷,何必拐彎抹角?”脫口而出,浸滿酸澀。
她仍在聳肩抽噎,岑湜屏息,又徐徐吐出,猶疑自己這怪異舉動。
歎了口氣,他耐住平穩聲調,“我并未生氣,不過有些惱。細想你都不記得幼時一面之緣,是我一廂情願,不懂進退罷了。”
好一番含蓄表白。
纾纾小貓兒般往他心尖兒頂,饒似撒嬌。心道:女兒柔弱,九成九對男人有用。
果然聽他說:“最近前朝事務繁多,以後我抽空來看你,日子過得舒心些,明白嗎?”
幾句和風細雨,末了在她額邊一吻,深情缱绻。
“謝陛下。”
纾纾竊竊長籲,定落心神。
***
案上鎏金銅香爐被掀去了蓋兒,香木星星橙火,煙絲袅袅,騰騰升起,複湮散。忽竄起一團火苗,爐邊箋紙黑去一角,瞬間卷缺燎燃。
“淑妃娘娘那邊......您是否有把握?”光華宮落地聽針。
聲屬之人站在案前,乍然一看,竟與岑湜有五分相像。
岑湜扔去灰燼,移上爐蓋,他穿單薄寝衣,頭發披散,分明身量不低,隻是肩頭猶如無形山峰碾壓,挺不出意氣,清瘦身影頹然蜷縮。
此态已明。
當年遠赴淇州,太宗特許焦美人攜已失去雙親的外甥上路,聊表思鄉之苦,以作相扶。表兄弟都像母親,生得一般俊美。岑湜更偏豔,駱昀徵則更偏冷。
“她不是尋常娘子,十幾歲,竟心硬如石。”他勾起嘴角,反唇相譏。
這些日子,一見鐘情、溫柔似水、好言相勸、古道熱腸、委屈示弱、拈酸吃醋,全試過一遍,沒見過這樣無動于衷的女人。
凡此種種,纾纾皆未回應過他。
偏還要佯做喜愛,以為誰瞧不出?
“輔國大将軍已遣将入京述職,眼下快到了,您不如從這邊下手?”
西南莫家軍。岑湜斂眉沉思。
莫仲籌統率西南軍對抗僰夷人,幾十年如一日,從不參與黨争,在西南地界,雄霸一方。
“我的登基大典他都不曾派人前來觀禮,如今是何用意?”
“臣不知。”駱昀徵搖頭,“隻是有人在璧亭發現莫家人的行蹤,遂來報。”
“不能孤注一擲,莫老将軍雖不參與黨争,但西南畢竟偏遠,很難調兵。”他站起身來,逶迤長袍曳地,随步伐蜿蜒拖遠。
窗外夜色如水,月輝傾注。皎色覆于肌膚,似冬霜涼。
眸裡生霧,他轉過身,側臉堅毅如壑,“表兄,她很有用,我欲再試。”
“是,陛下。”駱昀徵拱手彎腰,夜行衣融進影裡。
當晚他也在,以岑湜身手,若是從前,可來去自由。如今上梁揭瓦,卻要他在一旁托舉牽拉。
還記得在房頂初聞薛娘子清冷嗓音,她親口道秦王才是踐祚之人,岑湜眼瞳兀自發亮,打從他們認識開始,其夜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