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十七分,季辰的台燈還亮着。電腦屏幕上是他們未完成的競賽代碼,光标在注釋行閃爍,像一顆猶豫不決的心。
樓下傳來腳步聲,季辰迅速最小化IDE界面,切到物理題頁面。門被推開時,他正假裝在草稿紙上演算電磁學公式。
"還沒睡?"父親站在門口,眼鏡反射着冷光。
季辰沒有擡頭:"馬上。"
父親走近書桌,手指敲了敲桌面:"我們談談。"
"我在做題。"
"季辰。"父親的聲音沉了下來,"擡頭。"
季辰慢慢擡起眼睛。父親手裡拿着幾張紙——是打印的校園論壇截圖,最上面一張清晰地顯示着他們在天台的合照,配文"學霸CP今日發糖"。
"解釋一下。"父親将紙扔在桌上。
季辰的指尖發涼:"無聊的謠言。"
"謠言?"父親冷笑,"那你為什麼護着那小子?為什麼為他頂撞我?為什麼——"他猛地拉開季辰的抽屜,"——藏這種東西?"
季辰騰地站起來。父親手裡拿着他鎖在抽屜深處的筆記本,那上面記錄的全是關于林修遠的觀察。
"還給我。"
父親翻開筆記本,面無表情地念道:"'10月28日,林修遠說謊時會摸耳垂'...'11月2日,發燒時像怕被丢下的小孩'..."他合上本子,"變态。"
這個詞彙像刀一樣紮進季辰胸口。他伸手去搶,父親卻将筆記本高高舉起。
"我養你十八年,不是為了看你變成這樣!"父親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你知道外面會怎麼說嗎?季教授的兒子是個——"
"是什麼?"季辰打斷他,聲音顫抖,"您說不出口?"
父親的表情變得陌生。他放下手,從公文包裡取出一份文件:"簽了這個,保送清華的申請表。明天去學校撤回競賽報名。"
季辰盯着那份表格,紙張在父親手中微微顫動。他突然意識到,這個總是威嚴十足的男人,也在害怕。
"如果我不簽呢?"
"那就别認我這個父親。"
房間陷入死寂。季辰聽見窗外開始下雨,雨滴敲打在玻璃上,像無數細小的敲門聲。他拿起筆,在父親稍顯放松的表情中——将表格推了回去。
"對不起。"季辰輕聲說,"我想參加競賽。"
父親的表情凝固了。下一秒,他抓起競賽申請表,當着季辰的面撕成兩半,四半,最後變成一堆無法辨認的碎片。
"滾出去。"父親指着門口,"既然你選擇堕落,就别髒了我的房子。"
季辰站在原地,雨水順着窗玻璃蜿蜒而下,映在他臉上像一道道淚痕。他慢慢彎腰,從床底拖出一個舊書包,開始往裡面裝東西:筆記本電腦、充電器、那本被翻看的筆記本、林修遠送的書簽...
"你幹什麼?"父親問。
季辰拉上書包拉鍊:"如您所願。"
他轉身下樓,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母親被吵醒,站在樓梯口困惑地看着他:"辰辰?這麼晚去哪?"
"别管他!"父親在樓上吼道,"讓他去跟那個小混混過!"
季辰在門口停住,回頭看了一眼母親。她穿着舊睡衣,頭發亂蓬蓬的,手裡還抓着睡前看的藥理學雜志。這個總是沉默的女人,此刻眼裡滿是季辰讀不懂的情緒。
"媽..."季辰喉頭發緊。
母親突然上前一步,将什麼東西塞進他口袋:"帶傘。"
季辰摸到一把折疊傘的輪廓。他點點頭,推開門走進雨裡。
暴雨傾盆而下,瞬間将他淋得透濕。季辰漫無目的地走着,冰冷的雨水順着脖頸流進衣領。他掏出手機,屏幕被雨水打濕,指紋解鎖失敗三次後才成功。
聯系人列表裡,林修遠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季辰的手指懸在撥号鍵上方,最終還是沒有按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擡頭看見熟悉的建築——林修遠家所在的公寓樓。大多數窗戶都黑着,隻有五樓左側亮着微弱的燈光。
季辰站在雨中,仰頭望着那扇窗。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但他仿佛能看見林修遠伏案工作的身影。手機在口袋裡沉甸甸的,像一塊燒紅的炭。
就在這時,那扇窗突然打開了。林修遠探出身,似乎在張望什麼。季辰下意識後退半步,躲進梧桐樹的陰影裡。但已經晚了——林修遠的目光鎖定了他的位置。
他們隔空對視。雨聲轟鳴,但季辰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林修遠的身影從窗口消失,片刻後,樓道燈一層層亮起。
季辰的第一反應是逃跑。他轉身要走,卻聽見單元門被猛地推開。
"季辰!"
林修遠的聲音穿透雨幕。他連傘都沒拿,隻穿着單薄的T恤和睡褲沖了出來,拖鞋踩在水窪裡濺起大片水花。
"你瘋了?"林修遠抓住季辰的手腕,觸感冰涼,"大半夜站雨裡幹什麼?"
季辰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他的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全身都在發抖。林修遠的表情從震驚變成擔憂,二話不說拽着他往樓道裡走。
"上樓。"他語氣不容拒絕,"立刻。"
林修遠的公寓比想象中整潔,但随處可見搬家的迹象——牆角堆着幾個紙箱,書架上空了一半。客廳裡擺着一台開着的筆記本電腦,旁邊散落着幾本編程書和半包餅幹。
"浴室在那邊。"林修遠塞給他一條毛巾和一套幹淨衣服,"先去沖個熱水澡,除非你想得肺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