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城的玄色帷幔自章台宮向四方鋪展,如墨色浪潮吞沒了昔日的金紅。
三百六十名羽林軍執黑旄長戟肅立,玄鐵甲胄在冬日冷陽下。
晨鐘撞響第九聲時,聲波震顫着每一寸土地,公子扶蘇身着斬衰之服,手持漆黑喪杖緩步走出鹹陽宮。
他腰間玉玦随步伐輕晃,與遠處傳來的編磬聲相和,那聲音仿佛穿越時空,訴說着大秦帝國的輝煌與此刻的哀傷。
八百裡加急的訃告早已傳遍天下。
匈奴單于冒頓的使團送來九十九匹雪白戰馬,每匹馬的鬃毛都系着象征哀悼的藍綢,馬蹄裹着棉布,
在鹹陽道上踏出無聲的悲鳴;大宛國的使者帶來十二匹汗血寶馬,馬背上馱着西域香料,馥郁的香氣中混雜着松脂的苦澀,随着北風飄向天際;
身毒國的使臣捧着鑲嵌紅寶石的金塔,塔身刻滿異國經文,數十名僧侶一路誦經,梵音袅袅,似在為這位偉大的帝王指引往生之路。
各國使團的隊伍綿延數十裡,旌旗蔽日,車馬辚辚,所攜貢品琳琅滿目,彰顯着大秦帝國在天下的威嚴與影響力。
渭水之上,十二艘樓船緩緩駛來。
每艘船高十丈,船身漆成玄色,船頭雕刻着張口吞日的夔龍,船帆上繪滿北鬥七星與雲雷紋。
船上載着各國進獻的祭禮,金銀器皿堆積如山,絲綢錦緞鋪成紅毯。
樓船兩側,八百名白衣樂師分兩列而立,奏響的《蒿裡》曲低沉哀婉,琴瑟嗚咽,箫管悲切,樂聲與渭水的波濤聲交織,在水面上回蕩,令人聞之落淚。
當船隊行至鹹陽渡口,蒙毅率領一萬精銳将士身披白甲前來迎接,甲胄相撞的聲音整齊劃一,
如同雷霆萬鈞,既震懾着心懷不軌之人,也向天下宣告着大秦帝國的強大與不可侵犯。
鹹陽宮前的廣場上,九層高台拔地而起。
台基由整塊的青石砌成,每一級台階都雕刻着秦始皇的功績:橫掃六國的金戈鐵馬、北擊匈奴的壯闊場面、南征百越的激烈戰鬥……
高台之上,擺放着象征天地四方的祭品,三牲太牢披紅挂彩,整牛整羊整豬排列整齊;美酒佳肴盛滿青銅鼎,香氣四溢。
七十二名童男童女身着素衣,頭戴白紗,手持松柏枝,随着古老的樂聲翩翩起舞,舞姿輕盈缥缈,仿佛要将秦始皇的靈魂引向天國。
各國使臣依次登上高台,向秦始皇的靈位行三跪九叩大禮。
大月氏的使臣用西域特有的香料在靈前燃起袅袅青煙,口中念念有詞,祈求秦始皇在另一個世界能夠安息;
羅馬帝國的使者獻上精美的青銅雕像,雕像栩栩如生,展現出西方藝術的獨特魅力;
夜郎國的巫師們圍着祭壇跳起神秘的舞蹈,口中吟唱着古老的咒語,試圖與神靈溝通,為秦始皇祈福。
整個祭祀過程莊嚴肅穆,每一個細節都嚴格遵循着最高規格的禮儀,贊禮官的唱和聲回蕩在天地之間,彰顯着大秦帝國在禮儀文化上的深厚底蘊。
夜幕降臨,鹹陽城被千萬盞白燈籠照亮,宛如一片白色的海洋。
靈堂之内,六十四根蟠龍燭柱熊熊燃燒,燭淚順着精美的龍紋流淌。
昭陽公主身着素白孝服,跪坐在秦始皇的靈柩前。
她的眼神空洞而哀傷,手中緊握着父親生前最愛的玉珏,仿佛這樣就能留住一絲父親的氣息。
靈柩四周,擺放着秦始皇生前所用的太阿,鹿盧劍戟、冠冕、輿辇,每一件物品都承載着往昔的輝煌。
恍惚間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
她的雙丫髻散了一邊,沾着草屑的發繩松松垮垮地挂着,淺绯色裙擺沾滿泥漿。
"阿父!阿父"
小姑娘帶着哭腔撞開殿門,徑直撲進正在批閱竹簡的嬴政懷裡。
遇事先找大王,準沒錯。
秦王慌忙放下竹簡,長袍被扯出褶皺。
他伸手托住女兒的小屁股将她抱起,指腹擦去她臉上的雨水和淚痕:"昭昭這是怎麼了?"
“嗚嗚......昭昭差點見不到父王了......"
畫面一轉
殿外忽然傳來急促的環佩聲,嬴政的玄色大袖裹挾着凜冽寒意撞開朱漆門。
玉藻轟然掃過門框。
很快。
在觸及阿黎泛紅的眼眶時,化作繞指柔。
"大母這是要教阿黎楚地斷發之禮?"
他聲音冷如渭水寒冰,掌心卻輕輕拭去女兒眼角的淚花,"秦律明文,私刑王室血脈者——"
"哀家不過是給孫女修修鬓角。"
樂聲震天,似有千軍萬馬在奔騰,又似黃河之水洶湧澎湃。
她擡眼望去,嬴政身着十二章紋冕服,宛如天神般立在祭壇中央。
她想追上去,可是,身上的婚服繁瑣,下人們手忙腳亂的阻攔,阿父的身影漸漸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