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晦,雷聲漸起,今夜想來是個雷雨夜。
“幾位道友,地方還寬敞,不介意我們兄弟幾個進來擠一擠,避避雨吧?”
殿門倒塌的門口,擁攘着擠進來五個人,其中四個頭戴鬥笠,形貌粗犷,像是夥流寇盜匪。還有一個,則是個身材消瘦的黃衫少年。
閃電劃破漸暗的天色,映亮這群不速之客鬥笠上的水光。
其中一人手牽繩索,繩索另一端,正綁在那清瘦少年的手腕上。
少年被推搡來去,踉跄着扯進門來。
天光一閃,映亮殿内,一片暗影斑駁。
見亦如空目光看向少年,壯漢立刻牽動繩索,将那少年扯到身後半掩着。
亦如空收回目光:“這裡是處野神殿,你們自然有落腳躲雨的自由,無需詢問我們。”
壯漢一笑:“道友爽快人。”
他們摘下鬥笠,甩着上面的雨水走進來,占據了神殿的右殿。
窗棂破洞外吹來帶着土腥味的涼風,殿外雷聲陣陣,殿内一片寂靜。
衆人隐沒在黑暗中,隻有閃電偶爾映亮,四面窗口時不時照進白光,應空神像投下巨大怪異的陰影。
一道細弱的少年嗓音打破沉寂,試探地問道:“幾位大哥,我想去方便一下,能不能……”
另一道粗魯的聲音傳來:“閉嘴,老實些,别想着耍花招,給老子憋到天亮再說。”
閃電時不時映亮亦如空的眉眼,有幾道警惕的目光投到他臉上,又各自移開。
“這地方,好像有妖氣……”
“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要橫生枝節。”
有壓得極低的聲音,趁着雷鳴雨聲的掩蓋在悄悄傳遞,但還是落進了亦如空耳中。
他所在的位置處于大殿居中,右手邊是這群後來者,左手邊則是石老兒等人。
翹枝隐匿在身後神像的陰影之下,沒有發出任何聲息,蛇妖也罕見安靜下來,石老兒與何雲迢各自躺倒在牆角下,沒有動作。
亦如空忽略那些話語,收斂心神,閉目靜心。
等到他再睜開眼時,天色竟已大亮,暴雨已停,衆人似乎還在睡着,石老兒打着鼾,何雲迢正翻身呓語。
亦如空扭頭看向右殿,那幾人仍是橫七豎八躺着,竟連一絲動靜都無。
不對。
亦如空眉心一緊,起身上前。
那四名大漢個個雙目圓睜,面色青灰,看着氣息斷絕,已死去多時。
他們衣裳淩亂,身側地面上布滿了踢蹬抓撓的痕迹,死前一定劇烈掙紮過,為何自己竟一絲動靜也未聽見?
正疑惑間,衣角一動,一聲呻吟自腳邊傳來。
亦如空低頭看,是倒在四人身邊的黃衫少年。
少年掙動幾下,擡起兩個被束縛的手腕,手指揪住亦如空的衣角:“救……救我……”
亦如空俯身去探,少年頭一歪,暈死過去。
這廂動靜吵醒了其餘人,衆人連忙起身湊攏過來,見此情形,無不驚訝莫名。
幾人死相可怖,何雲迢心頭一突,扭頭不敢去看:“怎麼、怎麼回事,昨夜發生了什麼事……”
亦如空道:“他還活着,幫我扶住他。”
何雲迢一聽亦如空招呼,連忙依言過來,将那少年的腦袋托起來。
亦如空取出一枚先前在死地用内靈草所制的丹藥,喂進少年口中。
少年意識不清,無法吞咽,亦如空想了想,正要施用靈力,被石老兒攔住:“主人,還是我來吧。”
在石老兒的靈力和靈草丹藥作用下,少年的面色恢複了些許紅潤,掙紮着吐出一口帶着血沫的穢物,狀态總算安穩下來,看來已性命無虞。
翹枝看來看去:“師父,這些人的死狀,是中毒?還是……”
亦如空搖頭:“沒有毒藥的氣味。”
石老兒目光掃過幾人的屍身,疑惑不解:“太奇怪了,我怎麼會睡得這般沉?竟什麼都沒聽見。”
“我也一絲動靜都未察覺,”亦如空彈一彈衣袖,問那纏在自己袖中的蛇妖,“你呢?”
柳玉京身體蠕動,慢悠悠從他袖中探出個蛇頭來:“我昨夜睡得香極了,簡直可以說是千年以來最香的一覺……别問我,我什麼都沒聽見。”
毫無頭緒之際,那黃衫少年喉中發出聲音,眼皮顫動,緩緩醒轉過來。
他睜開雙眼,不明所以地看着頭頂的幾人,一扭頭,又看見身側面目扭曲的死人,吓得叫喊一聲,坐起身來瑟縮後退。
何雲迢道:“别怕,你現在已經安全了。”
少年急喘幾口,穩住心神,看向他們:“是你們救了我……多謝……”
石老兒問:“你是什麼人,他們又是誰,為何要抓你?”
少年張了張嘴,眼睛轉動,似乎不太想說。
亦如空看着他:“昨夜發生了什麼,你可知道?”
少年看向殿中的神像:“一定是因為我昨夜向神明許願,對……一定是神明聽到了我的祈求……”
“哦?你許了什麼願?”
“我……我許願說,願意獻出性命,同歸于盡,換這幾人慘死……這不怪我,他們害我在先,我實在沒有辦法,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