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兒思忖:“主人,你是說……”
亦如空遞過一張折得四方的紙片,石老兒接來,展開一看,原是封墨痕已久的信。
“這信,是我在那儲物錦囊之中發現的。”亦如空道。
“前輩,展信安。能解開我這錦囊封印,看到這封書信的,一定智謀修為皆是了得,在下稱呼一聲前輩,也是應當。如今在下遭人暗算追殺,誤入詭地,即将身死,此儲物袋與其中收獲,可盡數贈予前輩,但有一請求,還望前輩為我做到,若前輩為守諾之人,請為我誅殺一人,此人名為徐道塵,其本是鄉野惡徒,微末小人,然其心機之深,手段之狠,人憎鬼厭,我之身死,皆為其害,具體實情,有記事珠一枚為證,此人相貌,君可由記事珠得見,若君助我殺之,九泉之下,感念不盡。”
幸好多年來石老兒已習得凡人文字,他埋頭讀信,讀完後看向亦如空:“主人,你當真要幫此人辦這件事?”
“受人之托,我既收了他的東西,也不好視而不見。”
石老兒點頭:“那徐道塵心機深沉,看着就不是好人,主人殺了他,也算除害。”
亦如空道:“那人如今已遁逃無影,我還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一心去尋此人下落,但願還能遇見,讓我不要白得這份饋贈。”
他話說完,見石老兒也不說話,隻是扭頭看着他的臉,不由得疑惑:“你看什麼?”
馬蹄嘚嘚,輕風拂面,石老兒看着亦如空光潔如初的臉頰,欣慰道:“主人臉上的傷口已好透了,未留下任何疤痕,甚好甚好,這若是留了疤,老兒我恐怕要後悔内疚一輩子。”
亦如空擡手一觸,确實痕迹已消。
他放下手,無奈道:“原來你在意這點小事,這有何要緊,我是不想浪費靈力在這無用之處,反正也可自行愈合,否則,靈力修補,瞬間便可消去。”
石老兒道:“怎麼能說不要緊,主人這張臉可不能留下創痕,更不能是我造成的創痕。”
正說着話,柳玉京不知何時冒出來的,翹着腳躺在馬車頂上:“老家夥此言差矣,我看他還是毀了容的好,免得表裡不一,拿這張臉去蒙騙旁人。”
石老兒黑下臉道:“主人,這蛇妖說話實在不中聽,要不我……”
柳玉京打斷道:“你怎麼?你這老頭打又打不過我,還想……”
說着,柳玉京臉色一變,後面的話全卡在了喉嚨裡,吐露不得。
他起身,瞪向車轅上亦如空的背影。
亦如空淡淡道:“你昏睡之時,我又給了你幾個咒印,我如今對此術頗有心得,正在研究新用法,你先體驗一下效果如何。”
亦照君的咒術的确精妙,他盡數記下,并且參悟透徹,還從中延伸出更多奇妙的用法。
柳玉京一陣氣結,話也說不得,挖苦取樂幾句的休閑也沒了,隻得躺平裝死。
行至天色将晚,已出城外,沒有客棧驿館落腳,卻意外遇到一座廢棄神殿,正好停下休憩。
何雲迢一邊拴馬一邊道:“今日在這裡歇息一夜,出了這玄都城,至多十數日,便能到達神沖國都城。”
亦如空道:“帶着這馬車終究太慢,若棄車騎馬而行,還能更快。”
柳玉京一聽這話,立刻道:“哎哎哎,不行,我不愛騎馬,就喜歡躺着坐車,你既然要帶着我,就得把我伺候好了,我隻會享受,吃不了苦。”
亦如空看他:“你能說話了?”
柳玉京道:“可不是?看來你那咒印也不甚好使,過幾個時辰也就消散了。”
亦如空點點頭:“我知道了,那……你再試試這一個吧。”
柳玉京一慌:“别!”
對于蛇妖這種好了傷疤忘了疼,看到棍棒又開始着慌的行為,亦如空很不理解。
但,還挺好玩的。
他笑了笑,信手驅動咒印,緩聲道:“這一個叫作除相咒,可去除一切幻化表象,将其打回原形。”
柳玉京心頭一突:“打個商量,要不還是用禁聲咒吧……”
抵抗無用,柳玉京已應聲變作蛇形,卻不是那巨蟒身形,而是化作一條二尺長、三指粗的小綠蛇,啪嗒一聲,挂在了車篷上。
石老兒擡手取下那小綠蛇,高興道:“主人,你的馭咒之術實在了得,千年蛇妖,轉眼化成蛇崽子了。”
綠蛇在石老兒掌中發出細小的叫聲:“死老頭,放開我!”
見蛇張大嘴,作勢要咬人,石老兒連忙撒手一抛,亦如空下意識伸手,将其接在手中,掌心握住蛇冰涼細滑的身軀,不由得一怔。
他果然還是讨厭蛇的觸感。
正想将其扔開,那柳玉京卻打蛇随棍上,飛快鑽進他的袖子裡,纏在他手臂上。
蛇鱗冰涼的觸感十分詭異,亦如空蹙眉,用另一隻手去捉那蛇妖七寸,卻聽蛇妖悄悄傳音道:“我變回蛇形,天雷造成的傷口便會劇痛,待在你身上竟會感覺好受些……别扔開我。”
亦如空蹙眉思索,片刻後,還是收回了手。
“這咒印效用隻有一天。”
蛇妖默不作聲,纏繞得更緊了些。
這回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亦如空輕歎一聲,他暫時還未研究這除相咒的回轉之法,隻能盡量忽視胳膊上被蛇纏繞的奇怪觸感,邁入神殿之中。
這神殿内供奉的,果然是應空的神像,隻是早已破敗潦倒,結滿蛛網,落滿灰塵。
石老兒扭頭看亦如空的神色,發現他面色如常,無甚反應。
何雲迢仰望那高大的塑像:“這神殿建得這般雄偉,如何竟廢棄了?”
柳玉京在亦如空袖子裡嗡嗡作響:“還能為什麼,那些人終于發現拜這妖神壓根無用呗。”
亦如空突然有些後悔,方才竟對此蛇生出些許憐憫之心。
大人不計小蛇過,亦如空忽視蛇妖的聲音,也不看那神像,默默在殿内尋找合适休息的地方。
石老兒和何雲迢都對照顧他很是熱衷,亦如空轉了一圈,回頭一看,就見他們已經鋪好了幹淨的簡易地鋪,招呼他過去。
亦如空看過,道:“還是你們睡吧,好生休息,明日好繼續趕路。”
他在神像邊上尋了個完好的蒲團,準備盤膝打坐,何雲迢又飛快地上來,給那蒲團鋪上一張淨布。
翹枝爬上應空神像,用尾巴掃出一塊幹淨地方卧下,看着何雲迢如此殷勤,忍不住道:“何少爺,還真看不出你以前是個富家少爺,竟這般會照顧人。”
何雲迢在亦如空的眼神和翹枝的話語中紅了臉,不好意思地撓撓耳朵:“我以前也不會照顧人,但是仙師對我有恩,我無以為報,也隻能做做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盡量不怠慢了仙師。”
“一口一個仙師,你這凡人,真當他是好人了,是沒看見他一路上如何待我嗎?”柳玉京又在多嘴。
亦如空決心不再對他留有好心,他探進袖中,正要攥住蛇尾将其扯出來,卻摸見蛇尾上殘缺的傷口,一時停頓。
蛇妖抓住機會細聲碎嘴:“别偷偷摸我,你嘴上說讨厭蛇,難道是裝的?”
正在亦如空思索能不能禁聲咒除相咒齊用的當口,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嚷聲,一行人風塵仆仆擠進這神殿中來,看見殿中已有人,一時收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