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你。”
亦如空拿到妖丹,料想巨蟒會來搶奪,已做好應對之備,卻不料對方竟說出這四個字。
他有些意外,擡眼看去:“你認識我?”
慘綠蛇鱗在月色下散發着詭異的光澤,亦如空看來看去,全無與之相關的記憶。
連對方是何品種,一時間也不好判定。
不過,經曆方才的記憶幻境,亦如空正對自己的記憶力有所懷疑,他不由想,難不成,對方也是被自己遺忘的一部分?
巨蟒龐大的頭顱從空中垂下,殘破的蛇臉緩緩湊到亦如空眼前:“你不認得我,我卻是牢牢記得你,而且……永遠也忘不掉……”
蛇都喜歡這般說話麼?
亦如空不着痕迹地後退一步:“真不巧,我剛剛才知道自己有點容易忘事的毛病,或許是年紀大了,好多事情都記不得了。”
“而且——”亦如空補充道,“我最近遇見的蛇實在太多,真不知你是哪一條。”
“……”巨蟒用那隻血紅的獨眼打量亦如空,“你方才搶了我的妖丹,這眼前發生的事,總不能推說是忘記了吧?再加上以前的,你欠我的,可就多了。”
亦如空皺了皺眉:“我從不欠任何人。”
“哦?不然吧……”巨蟒吐一吐蛇信子,“你若不知道,我可以幫你回憶……”
巨蟒的腦袋繼續湊近,亦如空微微屏息,再次後退幾步。
按理說,蛇的視力總歸都不會太好,這碧色巨蟒隻有一隻眼睛,眼神竟是不錯。它捕捉到亦如空臉上細微的神色,終于看明白對方的意思,蛇眼放出兇光:“你竟敢嫌棄我?!”
這話帶着幾分惱羞成怒,嗓音都扯破了,先前乍看之下的神秘強悍蕩然無存。
亦如空腳下一頓,理所當然道:“難道不行?”
巨蟒一陣氣結:“你……好、好,我這才知曉你是這樣的人,從前你一副死樣,不過長了副好皮囊,我還以為你會是什麼正人君子,還好心為你找到一處洞天福地安葬,你卻恩将仇報……”
“等等——”亦如空打斷他,“是你将我放進那黃金棺材的?”
“還能有誰?”
亦如空沉默片刻:“你是在何處發現我的?”
“南魍洲,神照山,地底深處。”
“你可知道我是誰?”
“你是我從土裡撿起來的死人!若不是我,或許你已經被野獸吃了個幹淨,哪有今日起死回生的機會?”
這話卻是全無道理,亦如空既然沉眠地底,又何來野獸侵擾,加上對方誇張的語氣,實在很難不懷疑這是在無理取鬧。
不過亦如空已明白,這巨蟒并不知曉自己的來曆身份,它最初見到的,是那個已經被天雷撕碎法身的自己。
亦如空一時也不知是該松一口氣,還是該感到失望。
偌大世間,可能确實再無人知曉他的存在,外面那些虛無飄渺的信仰膜拜,不過拜的是一個象征罷了,世人隻知應空神獸,無人知曉他亦如空。
巨蟒不知亦如空在想些什麼,以為他不信,于是又道:“口說無憑,還好我有記事珠一枚,你看過就知。”
說罷,也不等亦如空反對,大嘴一張,喉嚨口飛出一顆瑩白的珠子,朝着亦如空眉心彈來。
亦如空立馬側身躲過,眼看着那珠子掉進洞穴通道,又轉眼看見巨蛇張着嘴僵在原地,淡淡道:“抱歉,這珠子沾了你的蛇口水,我下意識便……”
那巨蟒聞言,似乎惱怒非常,一個騰空而起,碧光閃過,身影驟縮,遮空蔽日的碧色巨蟒,竟轉瞬間化為人形,變作一個身着綠衫的青年男子。
雖化作人形,但他左邊臉的上半截,仍是皮翻肉卷,疤痕遍布,慘不忍睹,右邊一半,倒是稱得上白皙清秀。
那碧衫的瘦長身影懸于深淵上方,雙拳緊握,右臉上唯一完好的一隻細梢眼滿是怨毒,狠狠射向亦如空,其中憤恨,好似親父母死在了亦如空手裡。
碧衫青年一字一句,怨憤道:“我、最、恨、别、人、嫌、棄、我。”
亦如空見他快要情緒失控,勸導道:“你不如冷靜冷靜,我也不是定要拒絕,那珠子若是洗幹淨,還是可以……”
“啊!——”那懸在半空的人影氣得打顫,大叫一聲,如離弦之箭一般,轉瞬沖到了亦如空的眼前。
他一手成鈎,試圖扼住亦如空的脖頸,亦如空閃身避過,準備還擊,誰知對方那隻一擊未中的手并沒有就此作罷,而是拐了一個彎,不斷延長,如蛇一般彎曲扭動,纏在了亦如空身上。
亦如空頭皮一麻,這綠蛇妖的另一隻手也這樣原封不動複刻,纏上他的身體,将他通身上下牢牢捆住,壓倒在地。
亦如空被勒得有些氣喘,輕咳一聲:“你這招式很實用,但卻讓人有些起雞皮疙瘩。”
他被那冰冷冷的蛇狀胳膊死死纏繞着,一方面被勒得難受,另一方面,觸感和視覺上更是不忍直視,心下甚至想着,甯願繼續跟那赤虛蛇面對面,也好過這樣,勒不死也會被惡心死。
“少廢話!”綠衣蛇妖将那半張慘白妖異的臉湊在亦如空眼前,細梢眼眯成一隙,冷笑道,“真沒想到,長眠多年,你竟然就這麼醒過來了,還殺了我留下看守你的守金蛇,逃到這裡,但是你沒料到吧,無論天涯海角,五洲四海,我依然能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