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如空雖覺得奇怪,但語氣倒是波瀾不驚:“我不買屍,我想買雙鞋。”
“買鞋?”那老漢蒼老的臉皮上顯出一絲驚訝,凹陷混濁的雙眼從亦如空的臉看向他的腳,“你竟是赤腳走到我這裡來的?”
亦如空默認。
“哼,你可看清我牌匾上的字了?若不認字,我就跟你講一遍,我這裡隻賣屍體,不賣鞋,你走吧。”
老漢說着,便要杵着拐杖轉身,準備重新沒入黑暗中。
亦如空叫住他:“我看見了,也認字,但我想着,既然這裡有死人,那死人活着時也要走路,也需穿鞋,你這裡自然是不缺鞋賣的。”
老漢聞言,又将身體轉了回來,枯樹皮般的老臉上突然現出一個笑容,這一笑,一臉溝壑瞬間擠成亂麻,更叫人目不忍視。
那詭異的笑臉,翹枝看都不敢看,亦如空卻隻是微笑着,面對面直視,眼皮都不眨一下。
“有意思,年輕人,你真要穿死人的靴子?不怕晦氣?”
亦如空面不改色:“你賣屍,有人買屍,你們既然能做這樣的買賣,又怎麼會覺得晦氣?”
“那可不一樣,人屍是飼料,是藥材,用過便消,但死人的東西結着怨氣屍毒,最好能不碰就不碰,更遑論貼身穿着,我活了這麼久,見過死人東西引發的怪事,數不勝數,你确定不怕?”
“我隻怕靴子不合腳。”
“哈哈哈哈……咳咳……”老漢大笑起來,引起一陣咳嗽,他胸腔漏風似的咳了一陣,才繼續道,“我喜歡你,年輕人。”
“既然如此,那能賣我雙靴子嗎?”
翹枝本來目瞪口呆地聽着他們的對話,聽到此處,忍不住小聲插嘴道:“你有錢嗎?你漂在海上時,我将你上上下下看過了,你身上隻有一件破袍子!”
亦如空不動聲色。
老漢的目光卻移向了他肩上的松鼠。
“給你雙靴子,不難,我房裡正好有幾雙新的,送你便是,但是你養的長毛耗子,偷了我的東西,這又怎麼算?”
翹枝一聽急了:“我何曾偷過你的東西!你怎麼栽贓我一個小松鼠呢?以老欺小,講不講道理!”
老漢哼了一聲,用手中拐杖一敲地面。
翹枝驚叫一聲,突然捂着嘴從亦如空肩上滾下,跌落在地。
松鼠翻滾掙紮着,幾隻大甲蟲自口中爬出,吓得他尖叫起來,然而定睛一看,那甲蟲又變成青崗子,在石闆地上骨碌碌滾遠。
翹枝沒見過這種情形,捂着肚皮驚魂未定:“我先前吃下去的,是種子還是蟲子?”
亦如空道:“是幻象,别怕。”
聽見他的聲音,松鼠頓覺安心,連忙爬起來湊到他身邊,躲在亦如空袍角後,氣憤道:“吃了幾粒種子罷了,你這老頭怎麼這般小氣,拿妖術吓唬人!”
老漢哼道:“你這小妖不知好歹,你可知我這些樹是用什麼種成的?叫你吐出幾顆來,是讓你死得别那麼快,你還不感謝老夫。”
翹枝慌道:“你……你什麼意思,難道……你是說,種子有毒?”
老漢卻不再搭理翹枝,而是重新看向亦如空,他湊上前一步,用混濁的老眼仔細瞧亦如空的臉:“你是從哪裡來的?我看你面生啊……你這樣的氣度,我若是見過,怎麼會不記得……你是門中人嗎……”
亦如空不知道他說的門中是什麼門,想了想,隻道:“我是來參加升仙盛宴的。”
“升仙宴?”老漢有些驚訝,旋即又露出狐疑之色。
亦如空淡然道:“我走到此地,迷了路,靴子也搞丢了,買鞋隻是次要,我原意是想找個好心人為我指指路,我怕去的晚了,升仙資格輪不到我。”
老漢露出個古怪的表情:“你究竟是什麼人?”
亦如空不答話,隻擡手一晃,昏暗中,忘塵椎的金光一閃而過,那銳利靈寶破開陳腐的空氣,像條靈蛇一般伸直,又飛快地重新繞回亦如空袖中。
老漢的眼睛霎時瞪大。
亦如空看在眼裡,淡淡道:“看來你也認識這東西。”
老漢又連聲咳嗽起來:“原來……原來是……咳咳……既然是客人,那老朽自然要……咳咳咳……”
老漢好不容易止住咳聲,枯手撫了撫胸口,道:“客人,跟我來吧,這盛宴如何去,我細細為你講明。”
老漢轉身向着黑暗中走去,示意亦如空跟上。
翹枝猶豫道:“我們真的要進去嗎?”
亦如空道:“你不是想成仙麼?我帶你見識。”
他說着便往裡走去,翹枝隻能跟上,扭頭小心翼翼看那些棺材屍首,眼一花,似乎看見無數黑線在周圍蠕動。
翹枝忙揉了揉眼睛,再去看時,又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