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滿是棺材與死屍的前堂,後頭是個露天的院子,院牆裡外都長滿了樹,看起來從未修整過,頂上樹冠枝桠競相遮掩,以至天光晦暗。
一根墨染的麻繩從前堂穿來,穿過沿途樹梢,隔幾步遠,便系有一個鈴铛,如此繞滿了整個後院,一直延伸到幾間廂房中。
老漢帶着亦如空穿過樹叢中的石闆路,一路走到東側的廂房。
路上亦如空已知曉,這老漢正是先前海灘那群人口中的冥老,他在此獨自經營這屍坊,已經數十載。
冥老從懷中摸出鑰匙,顫顫巍巍去開那門鎖,這個過程耗去不少時間,翹枝都等得焦躁起來,亦如空仍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仿佛一切都無所謂。
房門終于打開,光線同樣昏暗,屋内依然是濃郁的香料氣味,房中除了一方不大的卧榻,全是粗糙的木架子,上面挂滿了花花綠綠的衣裳,靴子在牆角堆成了山,乍一看,好似戲班子的後台。
亦如空并不進門,在門口看過,道:“我料想得不錯,你這裡再多開個成衣鋪或是估衣行,也不成問題。”
冥老嘿嘿一笑:“這些衣服都是死人衣,沾着晦氣,怎麼好給客人穿?”
他說着,走到榻邊,拐杖勾出個木箱,箱子打開,裡面果然有幾雙新靴,還有幾件疊得整齊的嶄新布衣。
“既然晦氣,那何必留着?還特意挂在房中。”亦如空接過冥老遞來的靴子,随口問了一句。
“晦氣也有晦氣的作用……老朽獨自一人在此地,寂寞得很,有這些陪着我,夜裡不愁沒人說話。”
冥老說完,又古怪地笑起來。
翹枝打個寒噤,緊緊貼着亦如空,拉拉他的袍子,催促道:“鞋子也有了,我們能走了嗎?”
冥老聽見,開口道:“你們要去升仙盛宴,那何必急着趕路,三日之後的春分,才是盛宴舉行的日子,而且……”
他拖長了聲音,像是等着人來問,亦如空明白,于是就問:“而且什麼?”
“而且,縱使你日行千裡,也是無用,這盛宴的所在地,可不是那麼容易接近的,需要一些……竅門。”
“聽你的意思,想必你知道這竅門。”
“我的确是知道,不過——”
冥老再次拖長了聲音,眼珠一轉,幽幽道:“你能攜秘寶來此,又知道升仙宴,必是有門中身居高位者邀請,為何沒有派人迎接?竟讓你迷失于此,這不是門人作風。”
亦如空隻道:“我行事随心所欲,沒有同任何人約定時間,我也不想讓更多人知曉我的行蹤。”
冥老的目光在亦如空的眼睛和手腕間來回,亦如空淡然平視,目光沉靜如常。
冥老沉吟片刻後,低沉道:“這寶物做不得假,我信你,你既然先找到我,那就是緣分,老夫願意為你指一條路,東淤洲集衆島而得名,這震島是最外圍的一座,你到了我這處,再往北十幾裡,便有村落和門中的分部,你帶着這樣東西,必然引人矚目,随便找個門中弟子,便能帶你去找到引路人,但那樣的話,我可不能保證,你能全身而退。”
“這是何意。”
“咳咳咳……應空門近百年來才有每十年一次升仙宴的傳統,曆來都隻能由門中高位者參加,唯獨這次,邀請了外來客,雖然說是用秘寶換升仙資格,但那資格何其稀缺,門中人已搶破了頭,如何會留給外人,隻怕到時落個兩頭空……”
“……”
亦如空已無心關注他介紹的升仙宴傳統,因為這個門派的名字,實在很難不吸引他全部的注意力。
“等等!什麼門?”這話卻是松鼠問出來的,亦如空見他激動,不由得垂下目光看過去。
冥老一愣:“你們總不至于連這也不知……”
亦如空打斷道:“應空門,我想,正是由上古神獸應空的名字而來,門中人也都是應空的信徒,對嗎?”
冥老颔首:“不錯。”
亦如空淡淡一笑,嗯,還真是毫不意外。
冥老繼續道:“應空門如今雖衰落,勢力比不上奉神宗,但兩派最初創立之時,實力和本意宗旨是一緻的,至于分歧對立,那都是後來的事了……”
小松鼠在一旁辭色激動:“奉神宗那些惡徒,我曾見過幾個,行的都是不軌之事,我聽說應空門才是千百年來始終信奉應空的正統,而且講究有教無類,隻要誠心信奉,皆可入門中潛心修煉,若是有機會,我真想加入!”
冥老笑呵呵道:“你這小妖……咳咳……有些意思,你既有此意願,老夫可保舉你,加入應空門,讓你修煉有度,必能進境飛快。”
方才翹枝還對這冥老懼怕非常,此刻卻莫名其妙融洽起來,聽着他們一口一句應空如何如何,饒是亦如空再無所謂,也不免感覺别扭。
于是他拾起先前的話頭,道:“若是前一條路行不通,那你的方法又是如何?”
冥老道:“說來話長,但我确實知道一個不用通過門中長老,也可進入升仙宴的法子。”
亦如空想了想,先問了另一個問題:“那升仙宴,你可去過?”
冥老苦笑道:“我若是能去,何苦還在此地,守着這些死人度日。”
“那你又怎麼能保證自己有進入的法子?”
“老夫雖知道方法,但無法實施,你卻不一樣。”冥老說着,又看向亦如空的手腕,老眼中閃着幽光,“你一定能做到。”
亦如空看着他:“你這樣幫我,所求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