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有意要害你的……對不起……”他抽噎着坐在地上,像個不知事的孩子,不斷地用袖角擦拭着眼淚,似乎是想到什麼,他登時動作很快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在旁邊的架子上拔出一柄長劍橫架在脖頸上,哭紅的雙眼還是不敢睜開,仿佛真的會叫她煙消雲散一般,“我把命賠給你!”
虞驚鴻大驚,一把将他的手打開,她動作雖快,但還是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你瘋了?”到底是自己養的崽子,好容易養了這般大,心中恨也恨過,氣也氣過,卻從來都不曾想過要他死的。
“可是我還能怎麼辦?我還能怎麼辦啊!”蕭執玄蹲在地上,無助地掩面哭泣,“阿娘?我真的快要瘋了!這十年,整整十年,我以為很快就會過去,我以為我能适應的,我是不是很沒有用?”
他擡頭面向虞驚鴻的方向,幾道淚痕糊在他的臉上,“阿娘,我真的不想活了,我好累啊……”
虞驚鴻恨鐵不成鋼地怒視他,“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之前不還說一定要證明給我看,你會是一個明君嗎?為什麼真做了皇帝,反倒對政事置之不理?”
蕭執玄松開手,露出一個譏諷無奈的苦笑,“阿娘,你說的對,我确實不适合做皇帝,我私心太重,我放不下……”
虞驚鴻一時哽住說不出來話,她确實曾言蕭執玄私心深重,易于被情緒控制,可當真應驗,見他這般模樣,她私心并不好受。
“你便這般沒出息?”
“是啊,我就是這麼沒用,你恨我吧!”他突然癫狂地笑起來,整個人微微發抖,神色瘋狂,“都來恨我!你恨我吧!”
很快他又突然縮成一團,緊緊地抱住雙膝,将頭埋在雙臂之間,跟個鴕鳥似的無聲哭泣。
虞驚鴻看的皺眉,覺得他情況很不對,待要再去看個分明,卻見他已經昏睡了過去,頭歪斜地靠在手臂上,烏青的眼下是那樣的疲倦。
虞驚鴻輕輕歎了口氣,無奈地瞪他一眼,擡手在他頭上懸停許久,最終卻還是隻輕輕撫了撫弄他的頭頂。
她看他的睡顔,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他還隻是一個小糯米團子依偎在她懷中,許久之後她輕輕一笑,輕聲呢喃着:“算了。”
她撕下身上的布料為他簡單包紮了一下脖子上的傷口,又起身輕手輕腳地将熏香熄滅,這香有安神助眠之效,她倒是不曾想到他這般快便睡着了。不過看他眼下的青黑一片,也足以料得他應是許久不曾睡過安穩覺了。
沒有打擾他難得的安眠,她動作很輕地找了紙筆,用她慣用的筆法留下一封信便離開了。
她推門走了出去,便看見雲繼樂幾人守在門口,她微微點頭,三福掙開其餘兩人的束縛,狐疑地打量着她。
虞驚鴻已經重新戴上了幂籬,坦蕩地任他觀察。
三福沒看出個究竟來,隻不滿地瞪了雲繼樂一眼,“雲大人,什麼人你也敢帶給陛下瞧,當心掉腦袋!”
說完他也不顧衆人,自個兒推門進去了。
虞驚鴻給雲繼樂一個手勢,自己偷偷地溜走了。
三福火急火燎地走進去,便看見蕭執玄被好好的放倒在地上,身上還妥帖地蓋着錦被。又瞧見他脖子上纏着玉白色的衣料,忙慌張去瞧,發現隻是一道輕傷才放下心來。
不過他還是吃了一驚,要知道蕭執玄已經有好久不曾這般安靜地睡着了,看着睡的還挺安穩。
一股淡淡的熏香傳入鼻尖,他有些意外地找了找,才發現香爐中有些尚未燃盡的香料,蕭執玄是不愛熏香的,這個習慣知道的人不多。
他又不愛人貼身伺候,因着這些年睡眠不好,情緒愈發的暴怒無常,輕易不敢有人靠近,殿裡的太監宮女都隻敢遠遠地侍候着。
這些年不是沒有太醫開過助眠的香料,可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管事,他甚至聞了會更加頭疼,情緒更加不好掌控,乾清宮便不再熏香。
可這香料卻能叫他獲得片刻安眠,且明顯是人為熄滅,說明這人是知道蕭執玄不喜熏香的習慣的。
三福看着這香爐中的餘灰,半晌才想明白這一點。
他這才意識到那個戴幂籬的女子不簡單,正打算尋出去,便見得桌案上被鎮紙壓着一張疊好的紙,想了良久還是沒有動那張紙,決定等蕭執玄醒來讓他親自瞧瞧。
打定主意,三福才輕手輕腳地合攏門退出去,陛下難得安眠,他不欲打擾。
雲繼樂見他出來,目露詢問,壓低聲音詢問道,“公公,如何?”
三福招手示意他們跟在身後離開,等到了偏殿,他才笑着開口打探,“雲大人這次找的是何方神聖?竟然有些本事,此次算是立了大功了。”
聽了這話,雲繼樂的心才不再懸在空中,輕輕地落了地,他擦着額角冒出的冷汗,打着哈哈,“公公這是哪裡的話,總歸是為着陛下分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