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驚鴻當然不是做不了稠粥,隻是難民這般多,他們如今最需要的是活下去,那麼一碗稀粥便夠了,這樣他們也沒有力氣鬧事,但若是給的稠了,坐着等吃的人也不是沒有。不過受災的難民哪裡觀這粥稀不稀,有吃便不錯了。許多人珍惜的吃完碗裡的稀粥,随便抓把雪擦擦便遞給身後的人。
也不是沒有人試圖渾水摸魚再去蹭一碗,可是這事情壓根不需要虞驚鴻去阻止,單是排隊的人也不會叫他們如願,畢竟他們多吃了就意味着有人要少吃。
施粥的隊伍似乎一直不見少,很多排在後頭的人都生怕粥不夠,但是幸好不斷有新米投入到大鍋裡頭,叫他們的擔心稍稍放下些許。
待到日暮西垂,沒能吃上的難民少了許多,隊伍也短了很長一節。
“桃李,給我一碗粥。”虞驚鴻看了看縮在牆角處避開不看這邊的少年,回身沖桃李說道。
“好。給,姑娘,小心燙。”桃李動作麻利地盛了一碗稍稍臭些的粥遞給她。
虞驚鴻接過來便沖着那少年走去,她也不說話,直接将那碗粥擱下,轉頭便打算走。
“拿走!”少年的聲音沙啞的像是被砂紙打磨過,聽得虞驚鴻一頓,但是她頭也沒回,隻冷聲說道,“想活下去嗎?想的話便喝了它。”
說完,她也不管那少年作何感想,眼見着隊伍稀稀拉拉的沒幾個人了,她出聲招呼衆人打算收拾回府。
鄧胥陽偏頭看着虞驚鴻的背影,許久許久,像是要把那背影刻在心裡,等人徹底離開他視野,他才猛地撲過去,扒拉過那碗粥,狼吞虎咽起來。
他已經太久沒有吃過東西了,那碗粥下肚,第一時間灼燒着他的喉管,但是咽下去後,他便覺出暖融融的感覺。
他要活下去!他得活下去!
他看向漸漸合攏的城門,想活下去的信念愈發堅定起來。
*
夜色黑沉,烏黑的天空悄然飛過幾隻孤鴉,寂靜的乾清宮落針可聞。
宮内服侍的太監宮女全都噤若寒蟬,三福進了宮門,守門的太監腿打顫,唇音發抖,“公公,您可來了。”
“如何?陛下今日症狀嚴重嗎?”三福公公低聲打探。
“陛下自昨夜起便一直不得安寝,昨個服侍的宮女各個都挨了頓闆子,有一個不當心摔了一個裝鮮果的瓷盞,當場便給杖斃了。”
三福公公點點頭,示意自個兒省得了,轉身進了内殿。
蕭執玄坐在窗前,眼底烏青,聽見他的腳步聲,猩紅陰鸷的雙眼慢慢轉過來盯着他。
三福公公不敢動彈,微不可查的咽了口唾沫。
蕭執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邪魅癫狂的笑,“怎麼,站在那裡做什麼?”
三福公公面色抽動,“陛下,您的病又犯了?”
“病?”他笑得狂傲,陰冷的臉猙獰扭曲,看向三福公公的眼神冷沉陰狠。“我何病之有啊?”
三福公公不敢違逆他,順着點頭,“是,陛下沒病,可是犯了頭痛,我吩咐人去尋杜太醫過來?”
“是。”他卻像是被說到了某處要點一般點了點頭,“我是有些頭痛。不過誰是杜太醫?我不要他,我要去尋母後,母後最是懂的怎麼為我緩解了。”
“對!我要去尋她。”他忽然笑起來,笑容不像方才的邪逆狂狷,倒是多了幾分稚童的天真,他動作很快,長腿幾個闊步便到了三福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三福,你肯定知道母後在哪裡對不對?她定是生我的氣了,不想見我,你幫我找到她,我同她道歉。”
“玄兒知錯了,玄兒再也不會犯了,我同她保證!我可以起誓的。”他右手豎起三根指頭,臉上全是愧悔,嘴裡卻不斷地哀求着,“你幫我找找她好嘛?她不肯見我,我怎麼都找不着她。你告訴她,玄兒睡不着,她會來哄我的,對不對?”
三福心疼地看着他,唇瓣顫抖說不出來話。
他卻似乎沉入了某段回憶,怎麼也出不來,嘴裡翻來覆去的倒騰着那幾句話,不是說自個兒後悔了,便是說對不起。
“我錯了,我會改的!”
“阿娘,你在哪?你出來見見我。”
不知過了多久,待到天光熹微,泛起來些許魚肚白。蕭執玄才昏沉地睡下,嘴裡還不斷地重複着什麼。
湊上前去細聽,便能聽見他略帶哭腔的呢喃聲:“阿娘……阿娘……我把命賠給你好不好?你回來吧……我不要皇位了……我什麼都不要了……”
細微的晨光撒在他消瘦削薄的臉上,照亮了他眼角的晶瑩。
三福搖了搖頭,于心不忍地看着他,無奈地說:“陛下,先皇後娘娘早就死了……”
偌大的乾清宮隻餘下一聲長長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