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暮天寒,朔風凜冽。
虞驚鴻身着素色鬥篷,走在漫天飄雪的石闆路上更顯得身骨伶仃。
“姑娘風寒尚未好,這會出門病情豈不是更重?”桃李随在身旁苦心勸着。
虞驚鴻淺淺一笑,淡淡的日光映在她的臉龐,削瘦的素臉透着溫和的暖意,身段綽約纖瘦,更襯的她仙姿玉貌,叫人見之心憐。
“若是不去,這苦情戲還怎麼唱呢?”
桃李聽得一愣,步伐慢了一步,見姑娘步履未停,還是那副病弱身子,卻比之從前變了許多。她忙斂了思緒,快步跟上。
清風院同虞驚鴻住的院子處于兩處對角,離得極遠,走過來,她身子本就弱,這一番更是差點去了半條命,她心中默念: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待門外小厮通禀過後,她稍拾整了一下儀容,便擡步走了進去。
沈钊平年不過四十,一身靛青色直裰,袖口與領緣繡着暗紋雲紋,此刻端坐在黃花梨木的圈椅上頭,劉婉柔笑得溫婉陪侍在旁。
虞驚鴻緩步走上前,朝主座盈盈下拜,"女兒給父親、母親請安。"起身時還故意踉跄了一下,削瘦的身形罩在寬大的鬥篷裡更顯單薄。
劉婉柔手中的茶盞在案幾上輕輕一磕,慈愛的問道:"知微快起來,方才還同你父親說起你,你便來了,身子可大好了?"
“多謝母親體恤,女兒身子好些了,這才來拜見父親母親,免了憂心。”虞驚鴻低垂着眉眼,眼神若有似無地看向劉婉柔,目光怯生生的,一瞧便不對勁。
果然,沈钊平出言問道:“近日未去你院中看你,你既是受了寒涼,何不好好修養?”
“知微倒無大礙,隻是…”她欲言又止,“今晨表姐看中了我院中的大夫,桃李護主心切,見我連日高熱不肯相讓,我醒來時本想讓出大夫,可誰料表姐的丫鬟青枝說了幾句不中聽的,我不慎訓了她一句,後頭思來想去總覺做得不好,卻是沒臉去問,這才想來請母親說情一二,免傷了姐妹情誼。”
“她緣何要來搶你院中的大夫?”沈钊平皺眉,似是想起什麼,他扭頭看向劉婉柔,“你之前同我講大夫說過知微并無大礙嗎?怎會連日高熱?”
“這……”劉婉柔一時語塞。
“不怪母親,想來是母親亦不願父親擔憂。此事全是知微之錯,怪我那日落水便昏了過去,幾日不曾清醒,那日大夫原是留了藥方的,可想來是底下人生了疏漏,竟是忘了抓藥,這才連日高熱不退,桃李心憂于我,特地變賣了首飾,出府尋了大夫來。卻未料表姐竟也得了急症,想來尋醫心切,這才來尋了我院中的大夫。”
虞驚鴻細聲細語地說完,纖長的睫毛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整個人如同風中細柳般微微顫抖,好似下一秒便要昏厥。
沈钊平越聽面色越是鐵青難看,沈知微身為侯府嫡女,生病抓藥竟還得瞧下人臉色?甚至還得變賣首飾去請大夫?他轉頭看向劉婉柔的神色冷淡下去。
“來人,去傳表姑娘。”沈钊平心中已是不快,冷臉派人去尋。沈知微到底是他親生女兒,如何容得個外人欺辱?
劉玉瑤入侯府以來,極少見到侯爺,今朝被傳見,一時有些意外。甫一進門,見了沈知微,她便先心虛幾分,不過她慣會裝可憐,這會兒便先擺了副可憐樣,戰戰兢兢地福身行禮,哭訴道,“玉瑤拜見姨夫,不知知微妹妹說了什麼,姨夫莫要輕信,定是前些日子我同妹妹起了争執,想來妹妹記在了心上,這才起了謊想要誣……”
聽了這話,沈钊平的臉更是黑如鍋底,看着她的眼神更是陰沉下去。
“混說什麼呢?”劉婉柔心道不好,率先出言打斷劉玉瑤的話,“知微可不曾言你半句不好,你平日口無遮攔便也罷了,今日侯爺面前也敢胡亂攀扯不成?”
劉玉瑤登時臉色煞白,冷汗頻頻,顧不得哭得梨花帶雨,這會兒懼上心頭,登時跪在地上,張口辯道:“是玉瑤心胸狹窄,口不擇言。”
虞驚鴻心中冷笑,這劉玉瑤雖是個沒腦子的蠢貨,但這劉婉柔段數卻要高上許多。既如此,便為她們添一把火。
“原是知微不好,那日同表姐一道賞雪,确實同表姐生了些口角,惹惱了表姐,推搡間這才不慎跌入了湖裡,原也不要緊,卻不知何故那處庭院外頭冰層破了,這才受了寒涼。”虞驚鴻說完狀若受驚的幼鹿,忙驚慌地捂了嘴,看向沈钊平的眼神怯怯的,仿佛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連忙改口:“是知微言錯,表姐不曾推我。”
“你胡說什麼?”劉玉瑤怒目看向她,眼神恨不能将她吃了。“我本就沒有推你,分明是你自己失足跌了。”
“是,表姐說的是,是知微自己失足。”虞驚鴻咬着失了血色的唇瓣,聲音輕得幾乎散在風裡,削瘦的素臉上是害怕,整個人輕輕地發抖,瞧着更是弱柳扶風,楚楚可憐。
沈钊平大怒,看向劉玉瑤的眼神黑沉:“你不過表親,卻敢公然謀害府中小姐,存的什麼心思?來人!将這歹毒之人壓去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