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是,父子兩之間,這是交流,答應是我關心你,讓你帶女孩回來吃飯是我在表達希望,也是在關心你,不是交易。”
高綏嗯一聲,上唇碰下唇:“不回。”
“不回?!”高爸爸揉揉眉心,這個答案才是他預料中的,“行,那就是交易。你回來陪你媽一天,帶女孩回來吃個飯,我立即滿足你的要求。”
高綏嗯一聲:“我可以回來。”
高爸爸縱橫商場多年,談交易談條件就沒這麼落敗過,但沒辦法,電話那頭是他唯一的兒子,還是個從小遭罪的孩子,他隻能步步退:“行行行,你一個人回來也可以。”
手機從掌心滑落,跌落在白色被子上,無聲無息。
十六歲以前,他想過無數次,他會像這部手機一樣無聲無息地跌落、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畢竟像他這樣無法感知和回應人們情緒的人,是留不下痕迹的。
手機傳來震動。
他任由它響了一會兒才伸手去撿回來。
高綏彎腰伏在被子上,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精氣神,他痛到眉頭緊蹙,但語氣中沒有透露半分:“你膽子這麼大了?”
薛苓璐心虛,咬了口蘋果,含糊着理直氣壯:“沒有啊!”
“薛苓璐,你腦子是變成球了嗎?保住你自己不好嗎?”
似曾相識的話。
電話那頭沉默,隻留下輕微的呼吸聲,高綏意識到自己話說重了,立即放軟聲音:“我沒有指責你的意思,我沒想到你會這樣幫我,我很高興。”
“但是,我很愧疚。”也很難過。
“薛苓璐,我自己都不舍得連累你,何況這次還有别人。”
“是我找上你的門的,應該是我來保護你的。我後悔了,我後悔那天在唐宋面前為他們說話了。”
沉默。
過了幾分鐘,電話那頭女聲低低地傳來:“高綏,你傷口是不是很疼啊?”軟綿溫柔。
高綏愣住,指關節收緊泛白。
“高綏,你得找醫生重新處理傷口,知道沒?”
高綏捂着手機,陰翳被驅散,嘴角上勾形成毫不掩飾的弧形,同時,豆大的水滴順着臉頰無聲無息融在了被子裡。
夢澤高中,橙紅色的屋瓦,白色整潔的外牆,龐大的種了荷葉的池塘,池塘旁有個星空樓,樓頂是有弧度的蒼穹頂,蒼穹頂上被鑽了很多孔,那是好幾個星座的形狀。
薛苓璐和新認識的朋友牽着手從飯堂朝高三樓奔跑去。
路過籃球場,體育課上原本熱熱鬧鬧的籃球場今天意外地冷清,左邊的操場卻還是熱熱鬧鬧的,薛苓璐心底更加笃定剛剛在飯堂聽說的事是真的了。
高綏抱着籃球和一群朋友從籃球場和宿舍樓之間的瀝青馬路返回高三樓,和薛苓璐以及她的朋友、他的同班同學不期而遇。
身邊的班長喊她:“這麼着急去哪?”
薛苓璐的腳步停了一下,下一秒又被她的朋友拉着慢跑起來,留下一句倉促的話:“聽說有人打籃球摔了。”
她再往前跑了一段路,拍拍朋友的手,停了下來。
他腿長,沒耗費多少時間就跟到了她們身後。
“你不是說要去看看嗎?”
女孩大口喘氣,拍拍胸脯,呼呼兩聲:“不去了不去了。不是說叫了救護車嗎?應該早走了吧。”
半個小時酣暢淋漓的球賽下來,身邊人的短袖都被汗水浸濕,隻有高綏身上的白色短袖既沒有異味也沒有汗漬。
他像是始終被一陣清爽的風圍繞,一直清清爽爽的。
他在濃郁綠色的榕樹下擡頭,一眼就撞進二樓女孩如今難得澄明的眼眸。
薛苓璐和高綏樓上樓下地長久對視,話卻是和身邊朋友說的:“我們去飯堂的時候,好像就他們在打籃球吧?”
“嗯,就他們。”
她還以為是他們其中誰狠狠摔了要進醫院了呢。
薛苓璐收回和高綏相撞的目光,微微挑眉,以外人看不出的弧度,她看到藝術班的女孩又圍在了高綏身邊。
二樓的女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下課鈴聲和二三四樓更多的女孩。
一片樹葉在枝頭搖搖晃晃,跌撞躺在他手背上。微風輕來,小樹葉颠簸顫抖,但沒有摔下他的手背。
幸好那個叫張越的畢業了;幸好張越沒有回來。
下一節課的鈴聲響起,都被限制在三人座位最靠裡的兩人前後靠着椅子坐着,松散的姿态難得地出乎一緻。
老師遲遲沒來,他身體前傾,胸膛貼着桌邊,戳戳女孩凹下去的背線,問:“今天受傷的人你認識?”
女孩腦袋偏了個十幾度,聲音嬌俏又冷漠:“不認識啊。”
老師慌慌張張拿着小蜜蜂捧着一沓書沖進教室,雙肩一抖:“诶,你們班的空調開得這麼低啊!班長,調高點。”
他下意識再次看向前方倩麗的背影,可她沒站起來,站起來的是上學期剛轉來文科班的男生。他們關系很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