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雲烽知道她在思考，她想事情的時候就是這副模樣。

于是他不閃不避地迎上她的目光，像是等待一個宣判一般，靜靜等待着關雁門的答案。

過了不知多久，關雁門艱難開口：“你被雨淋傻了？”

章雲烽搖搖頭，又重複了一遍：“我真的很……很愛你。”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五年前。”章雲烽頓了頓，接着說，“我封将的那一天意識到的，但是在那之前就喜歡了。”

關雁門表情複雜地看着他：“你是真能憋。”

章雲烽心中一跳，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希望，急急道：“雁門，我……”

關雁門一擺手：“别這麼叫了。”

章雲烽僵在了原地。

她将地上的刀拿起來，背到了背上，低頭想了一會兒，慢慢開口：“因為我莊姨的原因，離開寨子之前，我師父跟我說的最勤的一句話就是，别多管閑事，尤其是跟朝廷沾邊的事。”

“所以原先撿到你之後，我是打算把你送到檀口就走的，結果陰差陽錯遇到了很多事，沒能走成，還在北疆留了不短的一段時間。”

章雲烽愣愣點頭。

關雁門沒看他，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火堆上，一雙眼睛被照得很亮，裡面卻沒什麼情緒：“從北疆走了之後，我回了一趟寨子，我也不知道我師父怎麼知道我的行蹤的，因為你的事情，他發了很大的火。”

“老頭兒年紀大了，我也不好跟他犟嘴，就同他說，你以後應該會一直呆在北疆，我們不會再有什麼關系了，他才沒那麼氣了。”關雁門笑了笑，“沒想到陰差陽錯，還會碰上你。”

關雁門眼下那條細疤因為雨水沖刷，在搖曳火光中顯出一種妖異的紅，愈發襯出她近乎驚心動魄的美：“江湖人講究替朋友兩肋插刀，我先前覺得我們倆是朋友，所以幫了你很多，包括方才說，要同你一起進京，也是因為這個。”

關雁門偏頭觑他，挑高的眼角隻分給章雲烽一線目光，緩緩道：“所以，空口說愛誰都會，章雲烽，你沒為我做過什麼，怎麼證明你愛我？”

章雲烽沒想到她會這樣說，一時間大腦宕機，張口結舌：“我……”

關雁門靜靜坐着，等章雲烽說話。

但章雲烽想了半天，都沒說出什麼東西，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我願意為你去死。”

關雁門以為自己聽錯了，擰眉看向他：“什麼？”

章雲烽忽然堅定了起來，他想起那些流傳的故事裡，為愛人赴死的情節，他扪心自問，覺得自己身無長物，隻有一條命還算值錢，如果關雁門想要，讓她拿去也不是不行：“我現在沒辦法證明我愛你，但是我的感情是真的。”

他很認真的與關雁門對望：“你因為我沾上很多麻煩，也因為我踏入很多險境，所以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我也可以為你豁出命。”

關雁門盯了他半天，意識到章雲烽是認真的，沒在開玩笑，立刻覺得很荒唐：“我要你的命做什麼？我想要什麼可以自己去拿，想做什麼可以自己去做，即使要你幫忙，也犯不上讓你豁命。”

關雁門搖了搖頭，站起身，走到門口，給馬解缰繩：“你今天遇到的事太多了，情緒起伏太大，早點休息吧，把腦子理清楚了再來和我說話。”

章雲烽原以為關雁門要離開，在關雁門起身的時候就也跟着站了起來，此刻正站在關雁門身後，還沒來得及攔住她，聞言一愣：“你不走？”

關雁門回頭看了他一眼，奇怪道：“我走什麼？不是說好跟你一起進京的嗎？”

章雲烽覺得自己腦子嗡嗡響，他像一個掉下懸崖，本以為自己要摔死了，都做好了閉眼的準備，卻在半路被樹枝挂住的人，不可置信的說：“我以為……”

“你以為我聽到你這通深情的告白，會拒不接受，要麼把你一刀捅死然後騎着馬揚長而去，要麼看在我們倆認識了這麼久的份兒上饒你一命，直接揚長而去，是吧？”

章雲烽呆呆點頭。

關雁門輕哂一聲：“沒那個必要。”

她彈了一下腿側的匕首：“我在江湖上飄了幾年，這種愛來愛去的事兒見的多了，也有不少跟我打了一架，就莫名其妙跑過來說喜歡我的人，要是來個人跟我表白一次我就跑一次，這江湖我還混不混啊？”

關雁門這樣的姑娘，身手好腦子好，活的坦蕩還長得漂亮，到哪兒都不會缺人喜歡，章雲烽很早就知道這一點，但是真的聽關雁門這麼說，他心裡依舊不是滋味：“他們來說喜歡你，你都怎麼回答的？”

關雁門淡淡道：“就直接拒絕呗，要是他還死纏爛打，就把他往死裡打一頓。”

章雲烽目瞪口呆：“那……那你為什麼，沒把我也打一頓？”

關雁門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你會怎麼想？”

章雲烽以為自己在做夢，抖着聲音“啊？”了一聲。

關雁門差點被他這聲山路十八彎的“啊”整笑了，點了點頭：“嗯，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沒揍你一頓，很奇怪。”

她牽着馬，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說：“所以我得換個屋好好想想，早點休息吧，明天……”

“雁門。”章雲烽忽然往前跑了兩步，一把扣住了她的胳膊。

關雁門差點反手捅他一匕，回頭怒道：“說了别叫我‘雁門’！”

章雲烽裝聾，仗着關雁門方才說她不想揍他，死皮賴臉地抓着她的胳膊肘：“外面下雨，我去别的屋，你待在這兒。”

關雁門深吸一口氣，“唰”一下把匕首拔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