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雁門:“我說要和你進京的時候,你第一反應可高興了吧,章雲烽?”
章雲烽還以為關雁門看出來自己對她的喜歡了,聞言大松一口氣,無奈地笑了笑:“确實高興。”
關雁門攤手:“那不就得了,我樂意,你也高興,這事兒不就成了?”
章雲烽沒想到關雁門做決定的邏輯是這樣的,一時間有些震驚:“但是你要考慮風險……”
“風險什麼風險。”關雁門不耐煩地一揮手,“這世道,做什麼沒有風險?喝水還要擔心被嗆死呢,那你不喝水了?”
章雲烽愣愣搖頭。
關雁門:“人活一世,要痛快要高興,别老擔心這擔心那的,先順了自己的心意再說,要是真出了問題,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實在兜不住就跑,年紀輕輕就跟個老頭一樣,老氣橫秋的,等你真老了,連件能拿出來吹牛的事兒都沒有,多沒意思。”
章雲烽被她一個“老頭”砸得半天回不來神,蒼白辯解:“我得為你的安全負責……”
關雁門覺得章雲烽這話簡直是莫名其妙:“你?為我的安全負責?”
章雲烽點頭。
關雁門差點被氣笑了:“我說五年沒見,你怎麼死氣沉沉成這樣,合着是因為你什麼事兒都往背上背啊?”
“北疆是你的責任,這我沒話說,但是你是個将軍,你原本要考慮的不應該隻有打仗嗎?”
“沒錢沒糧,刺客探子,還有那些猜忌,這些破事兒本來就不應該存在,讓一個将軍每天為錢糧發愁,瞻前顧後,這不是你的操心的不夠,是皇帝有毛病,該找人把他腦子裡的水倒一倒。”
“但你非得跟我說,你不擔心這些,北疆的将士活不下去,仗打不了,那你背着就背着吧,反正你現在是個龜成的精,什麼都要往背上背。”
章雲烽一言不發,一動不動,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被凍上了,坐在原地聽着她罵人。
關雁門越說火越大,簡直想給章雲烽一個爆栗:“但是我的安危什麼時候也成了你的責任了?我十八歲出來走江湖,什麼事兒沒遇到過,要你給我的安危負責?”
“我是沒手還是沒腳?祝大爺怎麼帶的徒弟?鐘向川這些年幹什麼了都?你都要被那堆破事兒捆成王八了,他怎麼當的副将?”
章雲烽:“鐘向川這些年其實也幹活了的,他……”
關雁門突然伸手,按住了章雲烽不自覺皺起來的眉心:“别皺眉,不好看。”
章雲烽已經皺眉皺出了習慣,猝不及防被關雁門一按,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戰場上養出來的身體反應讓他先動了。
“啪”一聲,章雲烽直接扣住了關雁門的手腕。
關雁門也沒想到他會忽然擡手,四目相對,章雲烽的眼睛裡湧動着一種很複雜的情緒,讓關雁門的心跳莫名空了一拍。
“你……”
“雁門。”章雲烽忽然開口,打斷了關雁門的話,語氣鄭重得她一愣。
章雲烽的理智瘋狂叫嚣着讓他閉嘴,但是他眉心那點微涼的溫度又如一豆火種,在他腦海中點起一把大火,瘋狂灼燒着他的理智。
“我原本不打算說的。”他盯着關雁門的眼睛,手死死的抓着關雁門的手腕,像是要淹死的人抓住了水面上最後一根稻草,“但是我現在忍不住。”
關雁門似有所感,心髒狂跳起來。
章雲烽将手掌慢慢往前移,抓住了關雁門的手。
他緊張得很,指尖都發涼,手也發着抖,但是他摸到關雁門的手之後,就很神奇的冷靜了下來。
他抓着她的手,從自己的額頭上移開,深吸了一口氣:“你方才說,人活一世,要先順自己的心意。”
關雁門皺眉:“你要說什……”
“我的心意。”章雲烽說,“我要跟你說我的心意。”
他看到關雁門驟縮的瞳孔,心知這不是告白的好機會,但是話都說到這裡,想回頭也沒有退路了。
在北疆風霜催折五年,明槍暗箭,無數懷疑,無數算計,他背着“鎮北侯府”的責任,背着“守關将軍”的責任,背着北疆十六城的安危,背着高聳城樓後無數百姓的性命,什麼事兒都一個人撐着,咬碎了牙也隻能往肚裡吞,從一個花瓶,硬生生的逼着自己長成現在這樣,個中心酸隻有他自己知道。
他步步為營,生怕行錯一步。他不敢放松也不敢說累,每次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就回憶回憶關雁門說的話,想想關雁門還在北疆的那些日子,想想關雁門離開的時候,同他約好,他們要在史書上見。
好像隻要想一想關雁門,他就有了背着那些東西接着往前走的動力。
他瞻前顧後了這些年,無數次想把話開口,又無數次把話憋回去。
他總擔心自己配不上她,總擔心自己拖累她,總擔心自己做的還不夠好,怕自己行差踏錯釀出大禍,百年之後愧對他的父兄,也不配再見她。
直到方才關雁門同他說,人活一世,要痛快,要高興。
要先順自己的心意。
于是他糾結的心中生出了一股沒來由的沖動和熱血,撐起了他被壓彎了五年的脊梁,讓他有了說出口的勇氣。
他狠狠閉了閉眼,以一種撞了南牆也死不回頭的姿态,啞聲道:“我喜歡你,雁門。”
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關雁門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門外大雨傾盆,屋内的火堆靜靜燃燒,夜風吹過兩人交握的手,他們面對面坐在荒廢的破屋中,靠得極近。
關雁門一直沒有說話,她像是不能理解章雲烽說的話,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眼睛也一直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