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安枝低頭翻看郵件,指尖輕輕劃過自己和薄翊并列的署名欄,忽然察覺到一道視線——Klaus站在實驗室角落,手裡攥着一沓被拒稿的《Cell》修改意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SenZ壓根沒有注意到這個,此刻的他恨不得圍着薄翊打轉,從薄翊嘴裡套出更多創新點,不,他要讓薄翊讀他的博士生——一股後繼有人的使命感催動着SenZ馬不停蹄地行動起來,開心的說道:“今晚查爾斯grill,走我的賬”。
實驗室的人瞬間就激動起來,也就沒有人注意到這一段的小插曲。
課題組郵件的提示音突兀地響起。Klaus的電腦屏幕上,acceptance letter的标題刺眼地亮着:【《Nature Biotechnology》Acceptance Notice: CRISPR-dCas9/Cas12a Dual System...】
他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憑什麼?
他盯着薄翊的背影,那個華人學生甚至沒露出半點興奮,隻是平靜地收起了論文,仿佛這不過是又一次理所應當的勝利。而他Klaus,熬了五年,投了七次《Cell》,卻連一個minor revision都換不來。
SenZ還在大笑,甚至拍了拍薄翊的肩——這樣的動作,他從來沒有體驗過。
“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你們師母讓她帶上香槟!”SenZ的興奮幾乎要掀翻屋頂,“這TM是我們組史上最快的一篇《Nature》!”又吩咐Grace說道:“快!把這個事情寄到校報上,我要讓整個哈弗的人都知道!”
Klaus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嫉妒像一把火炙的刀,一片一片的将他的心剖成細塊——學術不該這麼不公平。
他沉默地關掉郵箱,點開了一個草稿箱裡的匿名貼。
許安枝走在大部隊的後面,查爾斯湖已經結冰,刮來的冷風能夠将人臉生生刮出一道印子,她裹了裹圍巾試圖把自己全部埋進衣服裡。一個聲音突然落到她耳邊,伴着沉香,已經是她現在最熟悉的味道。
“不舒服?”薄翊開口。還沒從實驗室出來的時候薄翊就注意到許安枝的神色不對,雖然表面上是在笑,但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的笑不達眼底,猜不出來是什麼讓她不開心,薄翊決定自己來問一下。
“沒事。”她開口道,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替她擋掉一半的雨雪,許安枝也就沒有感覺那麼冷,剛剛自己在實驗室看到的也就這麼一閃而過,許安枝不想和薄翊說這個破壞他的好心情,心裡暗暗地想着:“希望是我看錯了吧。”
查爾斯Grill的包廂裡,暖氣烘得玻璃窗蒙上一層白霧。
老闆娘端着銅鍋推門而入,鍋底沸騰的湯底飄着紅枸杞和香葉,蒸汽卷着羊肉的鮮香撲了滿桌。她笑眯眯地拍了拍薄翊的肩:“Boyce,SenZ提前打電話說要‘把你們實驗室最貴的菜全上一遍’——這鍋當歸羊肉湯我炖了六小時,專治熬夜寫論文的虛火。”
SenZ已經灌下去半杯威士忌,臉頰泛紅,手指敲着桌子強調:“這論文的Discussion部分——薄翊,你得給我展開講講,那個雙系統時序耦合的假設……”他忽然拽過薄翊的筆記本,潦草地畫了個流程圖,“是不是能拓展到帕金森模型?”
薄翊慢條斯理地涮了一片羊肉,沾了麻醬遞到許安枝碟子裡:“先吃飯。”
SenZ瞪眼:“你——”
老闆娘突然又端上一盤雕成玉蘭形狀的冬瓜盅,笑吟吟打斷:“SenZ教授,再聊科研我要收包廂費了!”
陸微餓虎撲食般叉走最大的一塊肉,含糊不清道:“就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因為老鼠遊泳登上《Nature》,值得一頓飯的清淨!”
酒過三巡,SenZ忽然從公文包裡抽出三張請假許可單,“啪”地拍在桌上:“給你們放兩周假——跨年别讓我在實驗室看到你們!”
陸微眼冒精光,正愁着想去看自家idol紐約演唱會不知道怎麼去呢,一下子伸手就從SenZ手裡抽過來,生怕老頭子反悔,SenZ又看向許安枝。
不知道為什麼,許安枝下意識地就望向薄翊,她好像......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
薄翊的手指在杯沿頓了頓,忽然開口:“回紐約吧。”他的目光穿過蒸騰的熱氣,落在許安枝微微睜大的眼睛上,“第一次見的地方。”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玻璃上凝結的冰花蔓延成羽毛狀的紋路。老闆娘“哎呀”一聲,匆匆跑去關窗,卻聽見SenZ在身後大笑:“年輕真好啊——薄翊,你論文總結裡那句‘偏離預期的誤差’,該不會是在......”
薄翊面不改色地咽下最後一口湯:“是實驗結論。”
話題很快被帶過去,SenZ又喊着加了兩盤肉上來,和學生講起自己怎麼一步步在美國紮根下來的故事和科研突破,酒後的他更添了一份童稚,此時此刻不像是一個盛名在外的學者而是一個家中常見的長輩。陸微已經拿起手機查起了機票,人員來來往往,壓根都不知道有誰離席過。
雪落無聲,而紐約的舊時光正在未來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