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在實驗室裡的日夜過得飛快,仿佛隻是眨眼般的時間,很快就到了許安枝和陸微進組以來的第一次組會彙報。按照抽簽順序,陸微先行彙報。
她的PPT邏輯清晰,數據可視化優秀,更有動态的3D模型展示表觀修飾變化。甚至連預實驗都提前做了,展示了初步的行為學測試結果,讓SenZ頻頻點頭。
站在PPT面前的陸微自信大方,介紹着自己的課題《基于CRISPR-dCas9的表觀遺傳調控在神經退行性疾病中的靶向幹預》說起研究思路和路線時有條不紊,一看就知道是誰帶出來的結果。隻見她笑嘻嘻地提到:“多虧了Boyce師兄願意借我冷凍切片機和幫忙調參!”彙報到最後的時候還不忘诙諧幽默的自到:“可惜我這小鼠跑迷宮時總偷懶,可能随我。”
她的彙報輕松又不失邏輯,是一個很完整的實驗流程。SenZ很滿意,難得見他在關于學術的問題上露出笑容,連帶着實驗室的氣氛都活躍了很多。許安枝握筆的手微微收緊——她的Cas12a實驗連AAV病毒都要自己純化,見到陸微彙報的如此成功,她難免緊張。
許安枝站在投影儀前,PPT展示着她的課題《CRISPR/Cas12a介導的AAV載體對海馬體神經保護的機制研究》。指尖輕輕搭在激光筆上,燈光映照下,她的皮膚透出一種近乎冷玉的蒼白。隻見她抿了抿唇,喉間微微發緊,像是一朵含苞的玉蘭,有風來臨,先輕輕收緊了花瓣。
陸微在台下偷偷對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她也隻是輕輕點頭,睫毛低垂,掩住眼底那一絲不确定。
她緩緩開口,聲音很穩,像往常一樣清晰,冷靜,但若是有人仔細聽,會發現某些專業術語的尾音比平時略輕,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SenZ的眉毛皺的越來越緊,特别是當聽到許安枝提出:“Cas12a比Cas9更适合神經編輯”的結論時終于忍不住打斷。
“Anzie,你的數據呢?”
許安枝的呼吸微不可察地滞了一下,但很快調整回來,下颌微微擡起,像是玉蘭在風中仍固執地保持姿态。
許安枝的邏輯清晰,但數據量相較陸微來說太少了——很大原因在于她根本沒有人指導,所以時間花在查文獻而非實驗驗證。
SenZ看着她缺乏體内實驗的支撐而僅靠生信分析和體外細胞數據的推論直搖頭,說出口的話不免也有些嚴厲:“Anzie,你的結論很大膽,但是證據呢?”
隻見他敲了敲桌子,接着說:“AAV在神經系統的轉染效率,脫靶效應、免疫反應——你考慮過嗎?還是說,你隻做了‘電腦實驗’?”
“教授,我會補充的。”她的回答依舊邏輯分明,可若是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許安枝握着激光筆的手指微微發白,像是攥緊了最後一絲鎮定。投影的光映在她側臉,襯得她輪廓如工筆畫般精緻,卻也透出一種近乎易碎的緊繃感。
但是這種的說法顯然不能讓SenZ滿意,隻見他冷笑一聲:“科研不是‘會’,是‘已經做了’。”
許安枝不再說話,氣氛一下子也冷了下來。也是這種安靜的時刻,大家才發現從許安枝彙報到現在,Klaus一直轉着筆,用德語嘀咕着:“Typisch chinesisch... Immer nur Theorie.”(典型的中國人……隻會理論。)
又見他湊近SenZ,神色誇張地用英語補充:“Anzie Xu,或許你該先學學怎麼養小鼠,再談‘神經保護’?”
Klaus的嘲諷飄進耳朵時,她的睫毛輕輕顫了顫,但面上不顯,隻是唇線抿得更緊了些,像是一朵不肯低頭的花。實驗室其他人都在低頭憋笑,陸微怒瞪Klaus,但不敢插嘴。忽然見薄翊指節叩了下桌面,聲音不重,但卻可以讓Klaus和其他人立馬閉嘴。
尋找發出聲音的來源,發現薄翊就靠在角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聽的,他就這麼一言不發的坐在最後一排,目光始終鎖在許安枝的身上。
組會開到這裡,SenZ已經不想再繼續聽下去了,他合上手裡的筆記本,開口點評,到陸微時是:“雖然實驗設計還有漏洞,但數據量足夠支撐結論。”陸微連忙點頭,示意認同。知道在老頭這邊這關是過了,崇拜的目光掃向薄翊——卻見人家根本看都不帶看他。
SenZ轉身又對許安枝說道:“你的課題理論很美,但科學不是寫詩,”又見他補充道:“兩周内,用AAV病毒在活體小鼠腦部驗證你的猜想。做不出來,課題換人。”
許安枝抿唇點頭,SenZ起身離開前又瞥她一眼:“别讓我失望。”
SenZ帶頭出了會議室,衆人也就陸續離場。許安枝低頭整理資料,動作依舊利落,可指尖卻比平時慢了一拍。直到整個會議室隻剩她一個人,她才輕輕吐出一口氣,肩膀幾不可察地松了一瞬,像是玉蘭終于允許自己在無人的夜裡,被夜露壓彎了一瞬枝頭,可下一秒,她又挺直了背,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她可以緊張,但絕不會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