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公子果真有制精鹽之法?”陳宮簡直不敢相信,“何故,何故……”
他倒沒有懷疑劉瓊在說假話,主要是沒什麼必要,而且他現在更好奇公主怎麼會有這種東西的。
“昔年高祖皇帝先項羽一步進入鹹陽城,許多将領,乃至高祖皇帝自己,都大肆去搜刮金銀珠寶,可唯獨蕭何丞相與衆不同。”
“他不愛金銀器具,也不去看宮女嫔妃,而是親自帶人去收攏了天下圖冊,其中涉及山川地形,戶籍記錄,國家律令等許多文書檔案。”
“陳伯父以為,何故緻他如此呢?”劉瓊卻不答反問,還引用了西漢開國丞相蕭何的例子。
“自然是蕭丞相看到了更長遠的利益,金銀珠寶,宮女嫔妃,不過财色之流,隻要倚仗武力便能掠奪到手,根本不值一提。”
“而那些文書,看似無用,實則卻是奪取天下的利器。”
“知道山川地形,便能更好的指揮戰鬥,清楚戶籍多少,便能征發賦役,有此兩項,高祖皇帝方能快速掃平叛軍,一統天下。”
“而國家律令,文書檔案更是為我大漢立國奠定了制度基礎,使得新建的王朝很快安穩下來。”
“後續史書有載,言‘漢承秦制’,也由此奠定了我大漢數百年基業。”
陳宮不愧是飽讀詩書的一流謀士,又為官多年,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就猜出了蕭何做這件事的緣由。
“那麼我現在做的,就和當年蕭丞相一樣。”劉瓊如是說。
“女公子是說,這是你從家裡帶來的?”陳宮一愣,有些不确定的猜測道。
“先前我家裡奸佞橫行,我一弱女子,上不能護兄,下不能護弟,也唯有自保而已,還望陳伯父能體諒我的難處。”劉瓊主動示弱。
“女公子這是說哪裡話?先前奸佞橫行,滿朝文武尚不能殺賊,又如何能苛責一小女兒家呢?”
“況且女公子有膽有謀,身處險境還能帶出傳家重寶,又慧眼識珠,緊握諸多生财之道于手中。”
“此等眼光謀略,已然勝過這世間許多男兒了。”陳宮這并不是虛誇,也絕非谄媚,而是真心覺得劉瓊很不一般。
“陳伯父既然這麼說了,想必是看出這紡織工場的來曆了吧。”劉瓊看了他一眼。
“見女公子前已有懷疑,見女公子後,便徹底明白了。”陳宮如實道。
“曹操千裡奔襲救我于水火,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且吃穿住行,從不曾虧待,所以我投桃報李,将新型織機的圖紙予他,并任由他借此壯大己身。”
“于公,曹操是我大漢的忠臣,于私,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方才陳伯父也為我分析了,這東西必然能快速聚斂錢财,有了錢,自然不愁沒有糧食兵馬,那兖州的實力也會迅速上升。”
“這麼一想,我似乎于情于理,都該把這精鹽制作之法交由曹操去經營。”
“可我卻并沒有這麼做,也不想這麼做,陳伯父可知道緣由嗎?”劉瓊反問道。
“因為女公子擔心,這精鹽制作之法最後聚攏的錢财,招募的兵馬,購買的糧草,會統統變成曹操自己的,而非大漢的。”陳宮一針見血指出了關鍵。
“那麼,陳伯父有什麼可以教我的嗎?”劉瓊也不忸怩,直接問策。
“曹操此人不可輕信,但眼下又不得不用,精鹽之事,必然不能徹底繞開他,而女公子又年幼,未能親掌此等重利之事。”
“如此一來,我們就隻好使用驅狼吞虎的策略了,女公子可知張邈嗎?”陳宮問道。
“張邈?”劉瓊一愣。
“張邈和袁紹,曹操等人曾為好友,又一起讨伐過董卓,也算一英雄豪傑,治理領地更是盡心盡力。”
“奈何十八路諸侯讨董失敗後,袁紹那厮卻使詭計奪取了冀州,當時的冀州牧韓馥不得已隻能去投奔張邈。”
“張邈乃是陳留郡的太守,此處本屬我兖州,自有兖州牧劉岱掌管,不想那袁紹依舊不依不饒,竟然派人追到兖州,又在張邈處逼得韓馥自殺。”
“數月之前,又傳噩耗,原兖州牧劉岱竟被黃巾軍所殺,我和兖州士族權衡再三,最終選擇了曹操做新的兖州牧。”
“而曹操現在又和袁紹走的很近,可對張邈這個昔日好友卻冷淡許多。”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張邈和袁紹,曹操之間都有矛盾,若是能拉攏到他,必然可借其力去制衡曹操。”
陳宮還未說完自己的論斷,劉瓊就把後半句接了下去。
“但是伯父你剛才說這個計策叫驅狼吞虎。”
“那我是不是可以認為,在伯父心中,張邈其實也懷有二心,并非全然是為了我大漢着想的忠臣?”雖然是疑問句,但卻是肯定的語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