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的樓梯間,冷得極其反常。
绾绾和輝哥相互攙扶着,克制不住不安的喘息和慌亂的腳步,卻始終沒有激起聲控燈的光芒。
走廊唯一亮着的是轉角處的神龛,那一短兩長燃燒着的三根香,還閃爍着忽明忽暗的紅光,讓他們不自覺看過去,又被神龛反射的詭影吓到觸電般縮回視線。
兩人不敢再耽擱,一溜小跑轉下樓梯,卻駭然愣在原地。
本應該看到一樓單元門的地方,赫然是一道狹長昏暗的走廊,樓梯口角落擺放着的神龛,兩長一短的香火,分毫不差。
他們又回到了二樓。
輝哥咒罵了一聲,繼續向下跑去,绾绾心頭浮起一抹不祥的預感,頓了頓,也咬着牙跟上。
還是二樓。
“老子就不信了!”輝哥後退兩步,轉身向上跑去,不一會兒又灰頭土臉地下來,“上面是三樓。草,鬼打牆了!”
绾绾趴在欄杆上,從樓梯中間的縫隙向下望去。
隻見每一層樓拐角的欄杆上,都有一個梳着精緻卷發的腦袋,正輕顫着發梢,向下望。
一口沒咽下去的氣梗在心頭,在急劇的慌亂中竄向五髒六腑,疼得她臉色發青。
突然,欄杆上纏繞的紅繩銅錢齊刷刷搖晃起來,纖長的“血管”扭絞着沾滿灰燼的“眼睛”,呼啦啦朝着绾绾望來。
與此同時,樓下所有數不勝數的“绾绾”,同時動起來。那飽滿圓潤的後腦戰栗着扭轉,脖頸生生旋轉了一百八十度,看向她。
露着詭異的笑。
绾绾低吼着彈開,脊背緊緊貼在牆上,不敢再靠近欄杆一步。
輝哥也喘不上氣,用力扯開襯衫領子,半透明的紐扣順着樓梯縫隙滾落下去:“绾绾,你站在這兒别動,我下去看看。”
腳步聲遠去,绾绾靠在牆上深呼吸,強迫自己忘掉剛才駭人的一幕。
沒事的,按理說,這棟樓裡小馬才是香疤最大的那個。再不濟還有輝哥,還有談白,她是最晚撞鬼的,她的香疤不算大。
她早在前天就發過視頻預告,這麼久沒有消息,粉絲會報警的,對,隻要撐到那個時候,她就能獲救。
她掐着腰間的軟肉鎮定下來,剛剛因恐懼而僵硬的四肢總算能活動了。
哒。
一聲輕響,她擡起頭來。
有什麼東西從上面掉下來了,她沒看清。
哒。
又是一聲,同樣的響動。
她這次看清了。
那是一枚紐扣。
哒。
那是輝哥剛剛扯開襯衫領子時,脫落的紐扣。
此刻正如同循環一般,不斷從樓上落下,砸在樓梯扶手上,再從縫隙間掉下去。
一股難以掙脫的窒息席卷全身,她聽着這有規律的哒哒聲,看着同一顆紐扣一次又一次在面前落下,隻覺得自己也像那枚紐扣一樣,被困死在了這棟筒子樓裡。
腳步聲響起,剛剛順着樓梯向下的腳步聲,現在卻從她的上方響起。
她不想擡頭,但事實已定。
輝哥站在樓梯上,頓住腳步,無聲地俯視着她,眼中是和她一樣的絕望。
他們真的出不去了。
“狗日的!”輝哥發出一聲哀嚎,腿一軟,整個人癱在樓梯上,漲紅着臉哭出來,“老子是造了什麼孽了攤上這爛事兒?!現在好了!大家一起死!”
“都等死吧!草!”
死?
绾绾下唇震動,擡起眼皮,露出透着冷意的一雙眼,大步走到輝哥身邊。
她一手薅起輝哥的領子,一手伸出欄杆,用力一抓。
再攤開掌心,那枚不斷下墜的紐扣,正靜靜躺在她焦褐色的香疤間。
“我剛出生我媽就跑了,我爸是個酗酒家暴男,我後媽不給我飯吃,要不是婦聯,我連初中都上不完!我小時候差點被打死,長大了差點被賣去當老光棍的媳婦,跑出來後什麼污糟事兒沒遇到過?好不容易混出點兒名堂,差點被小申那個王八蛋害死。”
“但都是差點。”
“你這個嬌生慣養的富二代根本不知道我這種人是怎麼費盡心思活下來的,就不要說什麼大家一起死!”
輝哥第一次見绾绾這個樣子,愕然地張着嘴,半晌反應不過來。
“我不會死。”绾绾緊盯着輝哥的雙眼,一字一頓地重複,“我不會死!”
說完,她深吸一口氣,松開輝哥的領口,将那枚紐扣塞進他的襯衫口袋,狠狠用蕾絲邊袖子抹了一把臉,重新向房間走去。
*
談白體力槽幾乎空了,但脆弱的精神力讓她沒法真正地睡着,更何況樓梯間還有兩個人爬上爬下地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