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沒聽見,自顧自用指頭抹過花紋的縫隙,搓了搓。
沒有灰。
走廊裡到處都是灰塵,扶手也不知道多久沒有擦過了,香爐裡的香灰是滿的,還有三截已經燒完的香。
可神龛卻幹淨到能照出影兒來,連花紋的最深處,都找不出哪怕一粒微塵,足可見虔誠。
绾绾松了一口氣:“嗐,我估計就是有鄰居在這兒燒香,不小心碰到紅繩了。輝哥你又沖動,把人吓回去了吧!”
“那怎麼解釋燈的問題?”小申小聲快速反駁,“燈是聲控燈,那人跑得那麼快,燈肯定會亮。除非……是鬼!”
“少廢話了!”輝哥笑罵着拍小申的腦袋,看着是開玩笑,下手卻沒輕沒重,把小申拍得頭暈眼花,“真有鬼就跟我出來碰一碰,保證讓它是神是鬼都跪地上給老子磕頭!”
輝哥定的房間就在二樓,緊挨着的204和206,既用于拍攝,也用來休息。
四人順着走廊深入。小申路過每一盞燈,都會大叫一聲,将燈叫亮,然後一副“我就說吧”的樣子看向輝哥。
輝哥“哼”一聲,沒搭理,在昏黃的燈光下對照門牌号,停在了204的門前。
204斑駁的大門上貼着門神,門小畫大,兩個門神擠擠挨挨縮在一處,發青的猙獰的兇相更多了幾分詭谲的淩厲。
門框正上方還懸着一面八邊形的鏡子,看起來和門神一樣,年代久遠。
“這八卦鏡都蒙塵了,還能有用嗎?”小申嘀咕一句,剛想要伸手去擦,就被掏鑰匙開門的輝哥撞到一邊。
談白看着點亮的【門神】和【八卦鏡】條目,心中滿足感更深,不穩定的精神狀态也稍稍好轉,精神力上漲到了39。
她舔着口腔内壁被自己咬得糜爛的軟肉,無意識地吮吸着傷口的血,興奮地盯着輝哥開門的手。
她有預感,房間裡的東西會更多。
吱呀一聲,門開了。
四人擠進去,先被滿牆的神佛挂畫吓了一跳,随即又頗為驚恐地看向房頂。
天花闆上貼滿了密密麻麻的符,一層疊着一層,隻能從細小的縫隙中辨認出天花闆灰白的顔色。
不僅如此,客廳的桌子上還堆放着大量【香燭】和【黃表紙】,各種諸如《周易(簡讀版)》、《姓名五行學》、《數字能量》的盜版書籍,分量之多,足足摞成了一座小山包,令人瞠目結舌。
幾人略愣了一會兒,又都悶頭跟着輝哥去開206的門。
誰也沒有說話,可因精神問題而思覺失調的談白分明聽見了幾人混亂的心跳聲,吵得她心煩,又開始去摳大拇指甲床邊緣的倒刺。
鑰匙插進門鎖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
門開了。
幾雙眼睛幹瞪着先轱辘了一圈兒,這才驟然卸下一口氣來。
206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幾人臉上浮出笑來,連膽子最小的小申都壓不住上挑的唇角,泥鳅一般哧溜滑進房間,四下參觀起來。
筒子樓的房間都是一個格局,面積不大,一室一廳,衛生間在門口,還是老式的蹲坑淋浴。
房間裡沒什麼家具,除了客廳的沙發、卧室的床,就隻有床邊一隻通天的紅漆木衣櫃,老舊的門在拉開時發出尖銳刺耳的悲鳴。
拉開門的小申僵住了。
“怎麼了?”绾绾問,打手勢示意他别擋住鏡頭。
小申沒說話,隻硬着四肢讓開,将櫃子裡展示給幾人看。
那通天的櫃子裡沒有隔闆,六面全部貼滿了符。
而櫃子的背闆上,赫然挂着一把刻畫着北鬥七星的銅劍。
“天、天師劍……”
【天師劍:古桃源天師以劍卻鬼驅邪、斬妖除魔,後人複刻天師劍以求庇佑。】
小申喉結微動,急促地呼吸着,嘴唇翻得飛快:“劍畢竟屬金,剛強肅殺,現在鎮宅的天師劍一般都用棗木或者桃木制作,減少煞氣。平素連鋼劍都少有,更别說銅劍!你們看這劍磨痕不像是做舊,恐怕确實是真貨!”
“真的天師劍能在這兒?”輝哥嗤之以鼻。
小申:“誰說天師劍隻有一把了?這把劍看年代少說也有二三百年!這可算是真古董,住這筒子樓的誰有錢搞這東西?”
輝哥想反駁,可看到這房子裡吱呀作響的木闆床,外間不知道輪了幾手的彈簧沙發,一時間也語塞,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種生活條件,能搞到一把古董劍,房主究竟是撿漏,還是真傾盡所有換來了這一把辟邪的寶物?
難道這樓裡,真的有讓人避之不及,傾家蕩産也要鎮壓的鬼怪?
“我們不能動這些東西。”小申頗有些凝重,壓着聲音謹慎道,“這些符啊劍啊的都有講究,我們碰亂了,就沒法發揮作用了。”
“還有樓梯口的神龛,剛剛輝哥把鄰居吓回去了,還沒點香,我看咱們也得把香點上!”
輝哥臉一皺,還想反駁,卻被绾绾攔住了。
在昏暗的樓梯口上香!多好的素材!這不得多機位全角度拍下來!
“我去拿香!你們先去樓梯口!”绾绾說着便快步沖出206,往204去。
小申正要跟上,餘光瞥見談白,不免詫異:“談白,你笑什麼?”
“我笑了嗎?”談白摸了摸唇角,還真笑了,“哦,我想起高興的事。”
她克制不住的滿足像是溶解的蜜糖一樣裹住了全身,這才剛進遊戲,她就已經解鎖了九個收藏品,眼見着就要集齊圖鑒,怎麼能不高興?
輝哥以為她在玩梗,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跟着小申出去了。
人一走,房間裡溫度驟降,談白卻不着急離開。
她盯着挂滿了紅繩的背闆,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本能地開始咬指甲。
剛剛被摳出倒刺的大拇指,這會兒又被她啃咬得血肉模糊,刺痛順着甲床深入,她卻恍若未覺。
思覺失調帶來的不僅是混亂級别的五感靈敏,還有大腦過于活躍,俗稱過慮。
在這種精神狀态下,她會不由自主地将所有事物進行反複分析和過度聯想。
比如現在,她在縱橫交錯的幾百條紅繩銅錢中,看到了和八卦鏡上一樣的符号。
但奇怪的是,符号中缺少了兩個卦象,一個是三條橫線,一個是第一橫斷,剩下兩橫連。
“卧槽……”外面隐約傳來輝哥的悶呼,“這香……怎麼點不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