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的人身上總有苦味，淩湛看着她的眼睛，就像她們總能擁有一樣的、注視的眼睛。

宋懷玉接到陳送的電話的時候是晚上十點。

電話那頭是褚琮之的聲音：“姐姐好，我跟陳送現在在安城，她喝了點酒現在好像有點暈……”

宋懷玉忍不住扶額，某種程度上陳送和她簡直像親生的一家人，就連糟糕的酒量都一模一樣，“我現在過去，麻煩你照顧她一下。”

“好的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宋懷玉開車彙入車流的時候，想起上一次也是這樣去接喝多了酒的宋卿，打着左轉向燈準備轉彎，順便體會了一把霸總小說裡随叫随到的司機生涯。

幸好已經過了晚高峰，二十分鐘到安城門口足矣。

陳送靠着褚琮之坐在路邊，半阖着眼睛，宋懷玉下車，從褚琮之肩膀上把陳送撈起來，“謝謝你啊，你家長來了嗎？我把你送回去吧。”

褚琮之臉上也暈上紅，但好在神志清醒，擺擺手，指了指前邊停靠在路邊的轎車：“我媽來接我了，謝謝姐。”

前邊的轎車應聲閃了一下車燈，宋懷玉調整了一下陳送的姿勢，讓她整個人靠在懷裡，“我該謝謝你還陪着陳送等，你趕緊回去吧。”

整個人攬在懷裡，宋懷玉才發現陳送很瘦，肩頭的骨頭硌得人生疼，額頭抵在她肩上，隔着一層單薄的T恤能感覺到女孩偏熱的體溫，耳垂通紅，她低頭聞了聞，沾了一身酒精味。

宋懷玉把陳送半抱半拖擱在副駕駛，系好安全帶再繞回來，見褚琮之已經上車離開，才準備開車。

陳送沒覺得自己喝多了。

不過酒精的味道還在胃裡發酵，恍恍惚惚半睜開眼，隻看見車窗外接連閃過的光亮，眼前極有規律的一亮一暗，鼻端還萦繞着宋懷玉衣服的味道，她沒忍住抽了抽鼻子。

她睜開眼，後知後覺想起模糊間聽見褚琮之給宋懷玉打電話，偏頭看了看，嗯，是宋懷玉在開車，又把頭轉過來，北市城規喜歡在路邊的梧桐樹枝幹上纏發光燈絲，市中心的路上尤甚，于是陳送隻能看見一個又一個張牙舞爪的發光的影子在眼前飛快地閃過。

實在看着人眼暈，陳送想，把頭轉回來，掀起眼皮看開車的宋懷玉。

宋懷玉随便套了件T恤就出門，長發散在肩頭，耳垂上的耳釘閃閃發亮。

陳送的視線順着她的頭頂向下遊走，頓在她嘴唇上。

宋懷玉在紅燈前停下，發現陳送醒了，扭頭跟她對視，“有沒有不舒服，想吐嗎？”

陳送看見她的眼睛。

車窗外亂七八糟的燈落在她臉上，昏暗中隻看見一雙漂亮的眼睛，和眼下的小痣。

她慢慢地搖頭。

紅燈開始倒計時，宋懷玉轉頭看路況，發動機響起轟鳴聲，準備啟動。

“我知道你們考完試高興，但是四個小女孩在外面還是得少喝點酒，你也是，頭一次喝就這麼沒輕沒重，回頭好好謝謝琮之，不然給你扔路上都沒人撿……”

你會把我撿回來的。

陳送慢半拍地在腦子裡反駁她，嘴動了動，沒說出口。

“不過好不容易考完了，玩得開心點也正常。下次不能喝這麼多了。”

玩得開心……

今天是四個人高考之後第一次出來聚餐，在外面吃飯吃出了北市一中食堂的感覺，四個人邊聊邊吃，吃完又轉去KTV唱歌，唱到一半賀泱泱接了電話就急匆匆離開，就隻剩下她們三個人。

淩湛也走得早，說是家裡有十點的門禁，于是包間剩最後十分鐘的時候，就隻剩下她和褚琮之兩個。

都唱累了，陳送喝了不少，大屏幕還播着不知道誰點的周傑倫的歌，褚琮之目不轉睛地看繁體字字幕和MV，突然轉頭跟陳送對視。

陳送被她看懵了，半躺在沙發上，眨眨眼，問她：“怎麼了？”

褚琮之站起身轉了一圈，把正唱到高潮的歌切掉，背景變成長久的沉默，隔壁包間撕心裂肺地唱着死了都要愛，昏暗的射燈亂晃，正巧照亮褚琮之的眼睛。

陳送聽見她說：“我好像是女同性戀。”

褚琮之的語氣笃定卻平淡，陳送恍惚間以為自己正坐在數學課上聽她講壓軸大題，她就是這樣，說自己是女同性戀的語氣和她解出證明題或者求出小球加速度的語氣一模一樣。哦對了，這是第幾個在她面前說自己是女同性戀的女人來着？

陳送喝了酒腦子都跟着慢半拍，第一反應不是驚訝，反而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什麼吐真劑體質，每個人都會在她面前主動或被動的揭露自己的性取向，順便再附贈一個驚天大秘密給她，再跟她說一句，記得幫我保密哦。

“所以你喜歡誰？”

喝多了酒的陳送比清醒的陳送更一針見血。

褚琮之沒顧上她話裡不成立的因果連接詞，可能也是喝了酒的副作用，耳朵發燙，她直視陳送的眼睛：“你知道我是怎麼發現的嗎？”

陳送發出一個表示疑惑的單音節詞。

“我跟淩湛對視的時候，我發現我想親她。”

“但是我從來都不會想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