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對她突然的情緒變化感到莫名其妙,在她臉上遊移片刻,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是場遠超他期望的相親,盡管女人神色淡然,但她已經三十歲了,哪個三十歲的女人不恨嫁呢?他有信心拿下眼前這個漂亮女人。
林鴻爾站在洗手間的鏡子面前,口紅在吃飯的時候脫色,鏡子裡的女人臉色很冷,擡眼盯人的時候帶出幾分兇氣,眉眼間的疲憊連粉底也蓋不住。
“别一提相親就在這兒擺臉子,三十多了,再嫁不出去誰要你。”
她本來以為是家裡吃飯,所以哪怕驚詫于一向養生的養父母居然會主動提出要吃日料,甚至是在這家遠不起眼的店,也毫不猶豫地去了。直到男人在她面前坐下,微信叮鈴一聲響,是養父發來的消息。
林鴻爾是真的笑了,某種程度上養父母也對她了解透徹,就像他們猜準了她在看到男人的時候一定會冷臉一樣。
林鴻爾長歎一口氣,衛生間裡的清潔劑味道若有似無,她沒帶口紅,也壓根沒想着補妝。低頭伸手到感應水龍頭下,水順着指尖流走。似乎從上大學開始,她就一直處于這種進退不得的為難境地,拉扯、糾纏。
身後的隔間門被推開,陳送看見站在洗手台前的消瘦身影,“鴻爾姐?”
林鴻爾擡眼,在鏡子裡和陳送對視,挑唇,此時的笑容倒是多了幾分真情實感,“好巧,你姐今天沒在嗎?”
“她今天有點事,宋卿姐帶我來吃飯,”陳送站在她旁邊洗手,水流的聲音很緩,她似乎漫不經心地問,“用不用我們給你打個電話趁機溜走?”
林鴻爾失笑,關了水龍頭抽紙巾擦手,“不用了,應付應付馬上完了,你們好好吃,回頭咱們再一起來。”
這話像是她開給宋卿的空頭支票。
陳送擠了一泵洗手液,“好嘞,我回去跟宋卿姐說,你先去吧。”
紙巾精準入簍。
林鴻爾笑容更真切,深吸一口氣往外走,在成年人之間的你來我往面前,再好吃的日料都索然無味了。
陳送算着時間差不多,等林鴻爾出去坐下了才往回走,宋卿把菜單遞給她,“你看看你還想吃什麼?”
特色菜上基本都打了勾,陳送大緻掃了一眼,轉手交給服務員,“我覺得差不多了,咱們兩個點多了吃不完。”
“吃不完打包回去給懷玉吃。再上一壺茶。”
“居然不喝酒?”
“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宋卿一闆一眼的回答像出現在車載廣播裡的主播播報,但能聽出來怨念不小,估計心思早就飛到林鴻爾桌子上了。
“我剛去廁所跟鴻爾姐遇見了。”
宋卿挑眉,沒應聲,陳送看她垂下睫毛,裝出來不在乎的樣子,就差來一句跟她有什麼關系了。
店員很快端茶上來,宋卿先倒了一杯茶送到陳送手邊,清苦的茶香袅袅,宋卿喝的很快,大有以茶代酒、借茶消愁的意思。
“她是在相親,估計是那個男的挑的地方,不然怎麼會跟相親對象來這麼偏僻的地方,有什麼好吃的。”陳送道。
宋卿眉梢一挑。
相親。又是相親。
她幾乎記不清這是林鴻爾父母介紹的第幾個相親對象。
宋卿無法理解為什麼有的人總覺得和相親認識幾天的人就能放心結婚生子共度一生,相處的那幾天恐怕連對方鞋碼多大都不清楚,居然就能這麼輕易地托付終身。人總能在不該慎重的地方格外慎重,然後糊裡糊塗地做下人生決策。
但這話并不能打動林鴻爾的養父母。也不能改變林鴻爾還是要被逼着相親的事實。
服務員推着小車上菜,宋卿餘光瞥見林鴻爾那桌已經空了,她打起精神,“先吃飯吧,吃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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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電話是在快吃完飯的時候打來的。
鈴聲響得猝不及防,宋懷玉眼見齊媽媽的神色微動,心下湧出不好的預感,默默放下了筷子。
“好的我知道了,我現在過去,麻煩你了。”
齊媽媽放下電話,和宋懷玉對視,擡了擡嘴角,笑容沒成型,“醫院那邊來電話說……”
“我媽剛剛心髒驟停,現在在搶救了。”
“我得回去。”
她分了三次說完,指尖微微顫抖,但神情沒變。
“我送您過去。”宋懷玉抓起放在桌上的車鑰匙。
路上正趕上下班高峰期,醫院門口堵車,宋懷玉踩着刹車一點點往前挪,齊媽媽靠在椅背上,半閉着眼,雙手冰涼,手上的镯子是上好的翠玉,圈口大了一圈,齊媽媽瘦了不少。
宋懷玉收回眼睛,抿唇,往旁邊擠了一個車道,車後傳來不耐煩的喇叭聲。
她一般不會這樣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