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門外聽到自己的名字的時候感到沒來由的心慌。

宋懷玉為什麼收養她，對她而言至今是個迷，倘若宋懷玉是因為想養育一個優秀的、乖巧的孩子呢？倘若宋懷玉預期中的小孩和她完全不一樣呢？陳送無法遏制自己亂飛的想法。

即使宋懷玉從來沒有用這樣的标準要求過她。

但她也無法承擔一絲一毫的可能性。

晚飯可謂食不知味，宋懷玉和宋卿沒再聊起關于林鴻爾，她們不約而同地避開了對陳送而言顯得略微沉重的話題，陳送則是機械地往嘴裡塞東西，又拿考試沒考好的借口搪塞過宋懷玉問她今天怎麼心情不好的話題。

宋懷玉沒多說什麼，倒是宋卿笑了：“考試沒考好有什麼，我高二的時候都快倒數了，離高考還遠着呢。”

跟高考無關。

宋懷玉的看法比高考重要的多。

陳送咬了咬筷子尖，勉強挑唇露出一個笑容。

晚上十一點半，宋卿收到陳送發來的微信。

【present：我上次幫你保守了秘密，那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陳送窩在被子裡咬指甲，這個時候宋卿一般還沒睡，果然對面很快顯示正在輸入中，發來了一個疑問的表情。

【宋：小小年紀還學會談條件了】

【宋：問吧】

【present：姐姐為什麼要收養我？】

陳送終于問出從三年前就困擾她的問題。

最開始隻是初來乍到時類似讨好的目标，剛從孤兒院裡出來的陳送從一開始就知道，被收養的孩子隻能努力讨收養人的歡心，才能不被送回到孤兒院，而獲得好感的最快的方式，就是把自己裝成大人們想要的樣子。

可是宋懷玉沒有表露出來絲毫對孩子的偏好。

她隻是包容陳送所做的一切，并且允許她以自己的方式試探環境，試探她。

到後來陳送更在乎宋懷玉是否對她感到滿意，卻并不是因為懼怕自己再被送回孤兒院，而隻在于宋懷玉本身，她的喜好比自己的處境更重要。

雖然陳送還沒有意識到這樣的改變是為了什麼，但“變得讓宋懷玉喜歡”，是從始至終的命題。

對面的消息将近隔了十分鐘才過來。

【宋：不為什麼。】

陳送幾乎是秒回了一個問号。

什麼叫不為什麼？

一個女人，不因為任何原因選擇養育一個跟自己沒有絲毫血緣關系的孩子。

她應該感到開心嗎，因為自己并沒有被寄托任何沉重的希望？

那她的存在于否，對宋懷玉而言真的重要嗎？

還是有她沒她都一樣呢。

【宋：我的意思是，她對你最大的希望可能隻是希望你開心】

【宋：她從小跟家裡關系就不好，她也是重男輕女的受害者，我媽也是，所以她在聽到你之前的名字的時候就決定收養你】

【宋：她跟我說，她隻希望你來到這裡，可以開心】

對面的白色框框一條接一條跳出來，陳送卻不知道作何反應，輸入框裡的光标一條一條，她感到眼暈，手機被扣在床上，她盯着天花闆，宋卿的消息還在眼前打轉。

她希望你開心。

陳送一時間感到震驚，為這樣樸素的期望感到不可置信。

她總是習慣性保持警惕，對所有被歌頌的人，她總是不可避免地好奇他們的動機，就像小時候躺在床上好奇院長為什麼要收養這麼多流浪的孤兒，這樣的好奇并不具有攻擊性，隻是她偶爾會想自己如果在剛出生的時候就死去也不錯。

但如今宋卿告訴她，宋懷玉收養她，隻是因為希望她開心。

陳送突然想起林院長，那位年邁的女性。

那林院長，甚至更早的、親手把她抱回孤兒院的陳院長，她們呢？

她們收養這麼多孤兒，也隻是單純為了，想讓她們活下去。

陳送長長地吸氣，伸手胡亂地摸了一把眼角的濕潤，枕頭被洇濕，留下一塊小小的印記。

她拿起手機，宋卿又發來幾條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