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玉隐隐聽見她們的對話，大緻也是感謝一類的話，她還是惦記着那個女孩，往邊挪了幾步走到窗邊，太陽還挂在天邊，陽光刺的人眼生疼，她低了低頭，餘光瞥見角落裡的幾個孩子。

兩個男孩并肩站着，把一個瘦小的女孩堵在牆角不知道在說什麼，隻看見那個女孩沒什麼反應，兩個男孩于是越說越急，直到有些想動手。

宋懷玉皺了皺眉，剛想開口制止。

突然那個被圍住的女孩擡起頭，宋懷玉的視線撞上了她的。

又是那張蒼白的臉，薄唇，唇邊的小痣。

還有一雙眼睛。

曾在醫院裡和她對視的眼睛。

死氣沉沉的眼睛，像濃密的森林裡突然出現在腳下的泥沼，瞳仁很黑，她站在陰影裡，全身都是冰涼的，眼睛也是。

宋懷玉被釘在原地，恍然間擡頭是邯城一高陰暗的廁所，面前是沾染着水漬的鏡子，色彩鮮亮的女孩們從身後經過，隻有鏡子裡的那雙眼睛，就和如今面前的眼睛一樣，漆黑的，死氣沉沉的。

身後傳來林院長和宋卿的談話聲，宋卿提起那個女孩，院長的歎息聲沉重而綿長，宋懷玉聽見其中唯一一句話。

“她撿回來的時候叫招娣。”

名字入耳的刹那天搖地動，宋懷玉再擡頭，她隔着鏡子和角落裡的小女孩對視。

樓下的幾個男孩也注意到了宋懷玉，于是灰溜溜地離開，隻剩女孩仍靠在牆角，擡起黝黑的眼睛看着宋懷玉，長久地對視，又挪開視線。

她曾叫招娣。

招娣。

宋懷玉刹那間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連呼吸都變得困難，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陽光落在她腳下，和她腳下的陰影劃出濃重的分界線，她此刻也站在陰影裡，背後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兩人的談話聲越來越近，宋卿一出門便看見面色難看的宋懷玉，她略帶擔憂，和宋懷玉對視，眼神對視間問她，你還好嗎。

宋懷玉看向林院長，年長的女士眼角生出細紋，像一個普通家庭裡的普通的母親。

她在刹那想起許多久遠的事情，像帶來夏日雷陣雨的雲，飛快的掠過，炸響一聲耀武揚威的驚雷後飄飄然離去，隻留下幹枯的大地上倉皇的人群。

那聲驚雷幾乎催促般使她開口，聲音倉促卻堅定，“我要收養她。”

兩個人同樣投來驚詫的目光，林院長疑惑地問，“誰？”

那個名字一如記憶裡一般難以啟齒，宋懷玉于是舔了舔唇，嗓子裡傳來細密的癢，深吸一口氣，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就像當初第一眼看見那個女孩的臉那樣，“陳......陳招娣。”

這并不是個容易說出來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