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就像是開飯的前奏完畢,所有人都動彈起來,分面包分橄榄跟兌水的葡萄酒。
泊瑟芬也分到晚餐,她有氣無力地喝了兩口酒,呼吸的溫度滾燙起來。味覺也麻痹了不少,就嘗到一股澀味。
鼻子堵塞了,酒味聞不到。
她輕捏了捏鼻尖,噴嚏打不出來的痛苦,真不是人能忍的。
喝完了酒,她燒糊塗的大腦才反應回來,生病碰酒精類的東西會加重病情。她立刻将陶杯放下,剩下的面包這種難消化的食物,她更加不敢碰了。
額頭的溫度燒到全身,她尋思着要不要試着跟那個老祭祀,或者正在搬運食物的老婦人求助。多讨一杯水也能緩解身體狀态。
想到水,就覺得舌頭上的澀味幹得跟火燒一樣。她抿了抿開始發燥的唇,深呼吸幾次,嗅到了惡臭味。
這種味道,簡直就是一年存量的臭襪子扔在密封儲物罐裡,某天突然撞翻了蓋子,整個罐口倒扣到臉上的感覺。
本來都燒糊塗了,泊瑟芬一下就被這種惡臭刺激到清醒起來。她連忙低頭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衣服,不會是被海鹽腌出味了吧,從水裡撈起後沒有洗漱條件竟然這麼臭?
嗅了一會,她眉頭皺起來,衣服倒是有些鹹潤的味道,但是惡臭……是在空氣裡?
她頭昏腦脹看了一眼甲闆,有人點起了火炬,噼啪的火光中,一股幹燥的松脂香彌漫開,又很快淹沒在空氣的惡臭中。
火炬插在船頭跟桅杆上充當電燈泡,光亮中,老祭祀用手抓着面包在甲闆上吃飯。他身側站着個短發的老仆人,正在給他拿些橄榄,還有一些無花果幹。
有些嘴快的船員已經吃完飯,開始在工作。船尾處有人将垂在水底的石砣拖上來,另外幾個船員在收拾船闆上散開的标槍。
島嶼近在眼前,夜色剛上湧。
船員都迫切想要在補充體力後,立刻起航上島,好完成這趟航行任務得到必要的雇傭酬勞。
好像沒有人聞到這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惡臭。
泊瑟芬皺了皺鼻子,忍不住伸手捂着口鼻,滾燙的呼吸在掌心裡翻了下又逼回來,悶得厲害。怕自己被憋死,她隻松開指縫,海風從手指中穿過,惡臭的氣息依舊存在。
她忍不住挪動了一下位置,卻發現那位頭發花白的老祭祀猛然擡頭,目光警惕看過來。
泊瑟芬隻覺得這種目光跟針刺一樣,身體的動作忍不住一頓,接着又看到那位面容略有陰鸷氣息的老人繼續吃飯,好像剛才的眼神隻是火光陰影下的錯覺。
泊瑟芬沉默一下才移開視線,心裡那種被這種荒誕至極的遭遇吓蒙的情緒,已經逐漸冷靜下來。這位對她保護跟冷漠同存的黑臉老祭祀,有一種别扭的不對勁,這讓她内心隐隐出現一絲戒備感。
她減緩呼吸節奏,眼皮被漸高的溫度包裹着,唇瓣已經起燥上火,每次呼吸都像是在氣管上滾個刀片。灼燒的酸痛從沉重的氣息中蔓延到四肢,又從身體裡冒出寒意。
當發燒的時候開始畏冷,就是溫度上去了。
泊瑟芬沉默忍耐這種痛苦,開始想念渡輪上放置的行李箱。裡面除了U型黃鴨枕,還有便攜式毛毯,巧克力。
一冷,就想吃甜,包毛毯,順帶開個電暖氣。
船上松脂味的火炬,發出的木材燃火聲異常悅耳。讓她逐漸陷入美好的幻想裡,恍惚覺得自己此刻的冷熱交織更像是一種夢境。
惡臭雖然還在,卻在這種頭重眼暈的狀态下,逐漸被屏蔽。
她發懵的視線定格在桅杆火炬上,那簇不斷搖曳着絲滑柔嫩的火軀。黑色的液體一滴滴往下落,被往上攫取氧氣的火焰吞噬……
黑色的液體?
泊瑟芬慢三拍才擡起頭,黑暗的桅杆中,那些液體散發着腐爛長蛆的惡臭連絲滑落。
她順着這條惡心的痕迹尋到風帆頂端的上桁處,一雙巨大鳥爪沖入視線裡,爪形大得超出她對任何鳥類的認知。
爪尖閃着晃動的火光,在鳥腿上,是人形的赤-裸上半身,青灰的皮膚像是耷拉的布袋,密密麻麻疊着褶皺。類似女性的胸部器官垂在皺皮裡,巨大的脖頸滿是暴突的青筋。
它扭着裸頭看着遠方的島嶼,一動不動。
泊瑟芬傻愣幾秒,才看清楚黑暗中,一個……一隻長着鳥翅,爪子的人形怪物趴在船帆上。它身上散發着屍腐的臭味,像是一團來自污穢骨坑裡的肮髒黑影,所到之處都流淌過黏膩的毒液。
像是察覺到她的視線,它快速回頭。
醜陋的臉是尖突的鳥喙形狀,在陰暗中如同噩夢具現化出來的怪物。參差不齊的尖牙從裂開的嘴唇裡擠出來,黑色的口水順着尖牙往下流淌。
它歪着頭,渾濁的眼瞳陰毒地盯着她,翅膀緩緩張開,出現猙獰的攻擊預兆。
這毫無預備的恐怖畫面,像是關燈轉角遇到鬼,一下就讓人頭皮都炸了,恐懼像是過電一樣讓她顫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