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還是擔心自己的異樣會被看出來,這些人好像沒有跟她搭話的意思,但是對她的态度能看出來并不陌生。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裝多久的啞巴,總不能一直不說話。
這個身體原來的靈魂也不知道哪裡去了,她要是不小心将本該活着的人擠兌出去,豈不成殺人犯了?
這個念頭比穿越還讓人燒心,泊瑟芬緩緩吐出一口氣,實在沒法理清楚現在這種麻線團的狀況,隻能用盡力量保持外在冷靜。
她暗自掂量了一下自己手裡的魚,細長的小鳀魚軟涼地刮過手指,輕微刺激着指關節,手掌的觸覺在慢慢恢複。
寬布遮蓋下的身體也随着各種感覺的蘇醒,而開始不舒服起來。
熱氣從潮濕的布料中蒸出,泛白的鹽分附在皮膚上有細微的癢感。海水的鹹度很高,身體竟然帶這麼多鹽粒。
她石殼一樣的臉皮開始發酸,僵化斷線的狀态似乎在慢慢好轉。
努力熬到手指差不多恢複後,她扔掉魚,專心掐着臉皮揉搓,這是一個有魚鮮味的按摩。
身側的老婦人見她揪頭發完了,開始掐臉,似乎誤會了什麼。
她小心翼翼蹲下身,蒼老的臉露出幾絲悲憫的表情,接着端起把杯,裡面紅色的液體發出馥郁的果香。
她壓着粗啞的聲音,像是勸慰她:“你剛從佛律癸亞被x來,我這個卑賤的人也憐憫你xxx,知道你聽不懂xxx,還是渴望安慰你的xx。還請喝些去年新釀的酒,希望塞墨勒之子,那個來自跟你一樣地方長大的草木之神,能給你帶來片刻的快樂xxx……”
泊瑟芬本來專心伸手在揉搓臉上的穴位,微熱的溫度,讓本來僵死的神經一點點恢複感覺。聽到對方的話,手指猛然頓住,力量過重按得臉骨穴位過電一樣,疼得她臉皮跳起來。
明明是陌生無比的語言,對方的舌音太重甚至帶出渾濁的痰喘。但是這位話語含糊的婆婆,說的每句話,除了那些依舊遙遠得毫無頭緒的xxx停頓外,其餘字句竟然都變成她能理解的意思清晰入耳。
好像是随着身體逐漸回緩,連帶聽覺理解能力也成熟,竟然會自己翻譯陌生語言。
佛律癸亞,你聽不懂,酒,塞墨勒之子?
還有……渴望安慰你。
大概猜懂她的意思的泊瑟芬,緊繃的臉皮慢慢緩和下去。她的拇指壓了壓嘴角,摸出的唇形并不厚,柔軟的唇角被她的手指往上提了提。
确定自己能露出一個正常的笑容後,泊瑟芬低下頭,伸出手小心地接過她手裡的雙耳杯,然後露出一個愉悅的笑容,這是自己所能露出的最自然表情了。
這也是一個好心人,可能是覺得她落海被吓到魂不附體,所以想安慰她。她的說話能力還沒有恢複,隻能用笑來回饋她的好意。
結果她的笑容還沒有維持三秒,眼前的老婆婆卻怔怔看她,眼淚從蒼老的眼角落下來。
泊瑟芬表達善意的笑臉立刻凝固住,耳下的颚骨因為牽住肌肉而尖銳發酸起來。
老婆婆已經低頭,伸手揪着自己的衣布蓋住臉渾身顫抖哭起來。
泊瑟芬慢吞吞地咬了下牙,遲澀地将笑給收回去。她笑得是多吓人,才能将這老人家吓哭了。
老婆婆邊哭邊低聲含糊說着,“是個門第高貴的好孩子啊,衆神保佑你xxxx……”
另一個老婦人立刻拉住這位哭泣的老人,阻止她再說話,甚至是謹慎擡頭看了看四周,才急忙拖着哭哭啼啼的她走開幾步。
泊瑟芬坐在長凳子上安靜了一會,才緩慢吐出一口氣,胸腔處也跟着悶得難受。像是剛從海裡蹦跶出來的呆眼魚,努力張開鰓卻亂了呼吸的節奏,導緻鼻腔喉舌都因為缺氧而發苦發幹。
她無所适從地看了幾眼周圍,四顧陌生,惶然一身,越看陌生感越重。
在心情失控前,她收回亂飄的視線,強迫自己半拉下眼皮冷靜心情。垂着的視線剛好落到老人家端來的幹面包跟黑橄榄上。
大塊陽光寂靜地砸到陶盤上,在繪着花紋的沿邊濺出四溢的火光,給食物上淌出幹淨的金邊。
真是一個閃亮的世界,這也是她旅遊的時候,面對地中海的顔色跟璀璨的陽光的第一印象。
隻是這個地方的海水,陽光,甚至船帆看起來顔色飽和度更高。哪怕在透明的空氣裡,也像是泡在裂響着光流中,聽覺都被迫染上熠熠的亮色。
她發呆了幾分鐘,才捧緊手裡的陶杯,光滑的壁邊被指尖暖燙了不少。環形的黑色内壁飾帶被閃着深紅色光澤的酒液吞噬了一半,人臉倒影在上面看不到任何輪廓。
這種複古沉甸的杯子擺在手工店裡一般都不便宜,很擔心失手砸了這麼件工藝品。
她慢慢低頭喝了一口,澀味伴随着果香味沖入味蕾裡。紅葡萄酒……卻比她曾經喝過的幾種酒味道淡,澀味感沖淡後倒是順口很多。
像是摻水了。
酒水的力量沖入喉嚨,泊瑟芬的身體僵澀的關節,都伴随這口濃郁的果香,而舒展開來。像是花苞啪一下綻放,瓣邊撩到她唇上。鼻腔一癢,她張了張嘴,不小心就打了軟聲的噴嚏。
一下就舒服不少的她繼續喝這種度數不高的酒飲,腦子恢複正常的思考。
剛才的老婆婆說的話,除了剔除那些聽不懂的句子,剩餘的内容總結起來,大概就是她來自一個叫做佛律癸亞的地方,跟這裡的人語言不通,還身份高貴……
語言不通就代表不用說話,這個信息讓她的焦慮感減緩了不少。
佛律癸亞?
泊瑟芬舌尖卷了卷,輕而緩将這個地名含在嘴裡念幾次,确定沒有聽過這個地方。
那個地方還有個叫做塞墨勒的人生的孩子能給人帶來快樂?
塞墨勒……像是聽過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大概是旅行過程接觸過的名字。
這麼點資料,完全不夠她搞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例如這船現在要去哪裡?一整船的男性船員,帶着幾個女性這種組合怎麼看都沒有安全感。
她像是隻撞翻奇幻書的矮腳兔,滿頭眩暈糊塗的星光,一頭栽入攤開的書頁裡。
頁面裡的城堡豁然立體豎起來,敞開空曠的大門,海水湧入長船行駛而來,長槳拍着神秘古老的歲月長流。
船上的人随意抛個網,在時空的海洋裡将迷路的她撈起來。
然後她睜開眼一瞧這個陌生無比的世界,懵得耳朵乍然擰起,短腿縮團,不知道如何是好恨不得再跳一次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