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範靈來到了我身後，嚴肅的對我說出了這句話。

我愣了一愣，想象中的予辰消失在逐漸渾濁的水花中，卻沒敢回頭。我已經躲了範靈兩個月了，心裡也許是怨她的，可更多的是恐懼，害怕她那穿透人心的紅色雙眸，害怕她替自己來拷問我的良心。

“我知道，你怨我沒能救下安方，怪我如實禀報了一切。”

“……你隻是盡忠職守而已。”

“這話就是怪我咯。”她微笑起來，越過我和我面對面站着，這次我沒有躲避她的目光。

“你剛說的話什麼意思？”雖然沒有躲開目光，可我還是轉移了話題。

“現在應該已經理解了你的小竹馬拒絕你的理由吧，那難道還理解不了我方才的話？”

我低下頭看着腳下微微顫動的地面，是的，我現在終于明白，若我像之前一樣，貿然提出同予辰成婚，大哥還虎視眈眈的盯着我，指不定他為了官職又會作出如何落井下石之事，方姐姐和二哥就是我的前車之鑒。更不要提朝中其他盯着我的眼睛，當他們發現我的軟肋時，不知會想出多少種挾制我的法子。若是有一日在地位和他中間抉擇，失去地位的我無法保護他，而失去他的我活着還有什麼意義？他就是我最大的軟肋，一廂情願的愛意隻會給他帶來不必要的危險。想到埋頭書卷夢想着大有作為的他可能因為我而失去生命，我心裡就充滿了不忍。但是想到我此後永愛不得的人生，之前受傷的小腹就猛地抽痛了起來。

“我知道，可難道我就這麼認命嗎？我不甘心。”

我終于擡起頭，不甘地看向大雁南飛的方向，千裡之外的屋檐下，有我的摯愛之人。他如今真的過着自己想要的生活嗎？沒有我的生活才是最适合他的嗎？即便總有一天要變成别人的人，而那個人……會不會就是拓跋銳呢？我猛然想起去古果嶺前和他達成的口頭協議，隻要我乖乖為他征戰，他就不會動予辰。但是，就算我在外拼命到功高蓋主，如果拓跋銳想得到他也有的是辦法。依靠所謂的忠誠和軍功就自以為他會忌憚，實在是我太天真，現在隻是因為父親的威懾，将來父親百年之後，拓跋銳仍值壯年，如今看似團結的家中散成一盤沙，他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我終于看清，自己無法永遠在背後護住予辰。

他被拓跋銳收入後宮，或者成為别人中傷我的工具。難道隻有這兩條路嗎？

突然，我一腳踩中什麼軟軟圓圓的東西，因為毫無準備，身體迅速向前撲去，我趕忙停止思緒，四下尋找着能緩沖的物體，在臉和地面親密接觸前沒忍住閉上了眼，卻沒感到預期中的沖擊，原來最後一刻我手扶在了身側一塊石碑上，才沒摔了個狗啃泥。定睛一看，這石碑上空無一字，後面有一個隆起的小土包，石碑前有一個打翻的瓷碗，裡面滾出幾個貢品橘子，我正是踩到圓滾滾的橘子才差點滑倒。

這正是安方的墓，這幾個橘子，正是我方才路過時給他留下的，想必是放水的動靜震翻了貢碗。我蹲下身，給他恭敬地将橘子收回擺好，在這時看到“他”就像上天給我的指引。有如流星一顆點亮了我思緒的突破口，這就是第三條路，這就是生門所在，我全明白了。

我緩緩在他墓前跪下，莊重地閉上眼，先在心裡先對他說了句抱歉，然後對他作出承諾：

我将繼承你未完成的事業。

〈岚墨平叛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