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袁,不,軒轅将軍,我不會走的,早在決定時我就知道有這一天了,我會為我所做的事承擔後果,上天一定是聽到了我的祈禱,在我死前派你來結束了岚河給岚墨帶來的悲劇。盡管相處時間不長,但能有你這麼個朋友,我死而無憾。當然,如果你願意不計前嫌當我是朋友的話。”他還是甩開我的手,退了回去。
“可你沒有錯啊。”我垂下頭,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又一次感到如此無能為力。
“不,我錯了,我害死了許多無辜的人,那些死心塌地跟着我的将士們,甚至包括你。隻希望你忘了後來的我,隻記住我們一起打獵的時光吧,那是我很多年沒有過的快樂了。”
“但是……”我知道他說的都是事實,可我能說這些都是他的錯嗎?這些人的處境,真的該由他一個人來負責嗎?
“軒轅将軍,我意已決,不要勸我了。我有一句最後的忠告,你先前一戰成名,正是意氣風發之時,但要知道樹大招風,這次若又是你平定叛亂,會招來朝中那些老臣的記恨的,低調處事明哲保身也是合适的選擇。”
“誰在裡面?!”拐角處突然傳來喊聲,是我剛才開門的動作太大驚醒了值夜的哨兵,安方趕忙将我推出門,一把挂上了鎖。
“你快走吧!本來你已經無權過問這件事了,被發現就說不清楚了。”
我還想說些什麼,可呼喊聲越來越近,我隻好飛快從另一條路逃出了牢房,在吹滅燭光前的最後一瞬回了頭,隻看到他揮着手催我快走,他微卷的長發太久沒洗,萎靡不振地披散在肩上,和他的雄心壯志一起認了命。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安方,第二天,他就用一把淬了毒的匕首自盡了,驗屍的人傳回來消息說他死的很安詳。我本來正在一個賣羊肉的小攤上,就着湯握着半個馍和李烨吹水,聽到這個消息後默默地将手裡的馍一口塞進嘴裡,噎住了即将奪眶而出的淚水,起身離開了人群,緩緩踱步到岚河壩上為這個一生悲苦的人灑下一杯酒。
在信使去他家中報喪後我才得知,他兩年前就與妻子終婚,對方帶着唯一的長子離開了岚墨,如今已不知所蹤。怪不得他自裁在獄中,如果押解上京,刑部的人一定會從他口中榨出家人的下落的。夜裡,範靈接受了我的建議,将他火化後的骨灰埋在了壩旁的高地上,就讓他永遠的守護着這片土地這條河流吧。
這次胎死腹中的謀反最後的結局寥寥兩句便能說清,罪首兩名,指揮使安方畏罪自裁,守将阿裡廷判明年秋後斬首,查抄府邸,族人流放。從犯岚墨城知府濮犀監守不力,流放兩千裡至濱砌島開采本命石,其餘參與将士各罰勞役兩年,一年俸祿充公。
平亂頭功的參将範靈榮升岚墨城守将,錢缤輔助平叛有功,升任為吏部侍郎回了青城。至于我,極力勸阻範靈在奏折中為我邀功,所以隻算是微升。
由于人手不足,治水有功的宣撫使“袁碩”被安排在了空缺的三品參将職位上。而這正合我意,任職調令到位後是十月十五,我便打包行李去了兵營練兵。
沒人知道,在等待拓跋銳旨意的一個月裡,我沒有一個晚上能夠安眠。我的良心每天都在接受自己的拷問,我是不是成了我曾經最厭惡的那種人,我是不是幫吃人的虎作惡的伥?我想不通,明明我是沿着公認的正道來處世,忠君愛民,殺敵平叛,做到了一個武将所該做的一切,卻感到如此不安。
可安方難道不是一樣嗎?他認認真真、兢兢業業,為了省下錢給岚墨治水,一家四口多年擠在一間小小的陋室之中,女兒病死了也顧不上悲傷,而是帶頭去河上驅散人群。為什麼他都如此努力,最後卻得到失去一切所愛的結果。如果我繼續走下去,他的現在會不會就是我的未來?
天氣漸漸入冬,到了兵營後,我刻意每天都把自己練到精疲力竭,如此才能睡個無夢的好覺,在不安和憂慮中,我做了最壞的選擇——逃避。
這天立冬,我特意來看第一次放水,站在岚河壩上,奔騰的河水中浮現出予辰單薄的背影。
“輝爍,如果你也有想保護的人,不要寄希望于他人的仁慈,更不要在無法負責時輕易地對别人許諾,你以為的真心,都會成為将來恨你的人中傷你的軟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