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隻是……不能放你走。”
“可是我的手很疼,你們綁得太緊了,我的血都流不動了。”
柏妮絲沮喪地說:“我的手已經有點麻了,我感覺好冷,還很疼。”
“稍微松開一會,都不可以嗎?我感覺我的胳膊都要壞死了。”
柏妮絲不斷強調着自己的可憐,而事實上這也幾乎是實情,今天早上她是被萊特綁起來的。
韋茲終于動搖了:“好吧,就一會。”
就一會的話,應該沒關系吧,他就在旁邊看着,她想做什麼手腳他也能及時阻止。
“不過,你可不能跑。”
柏妮絲看着韋茲:“不會的。”
“你在旁邊看着,我能跑去哪裡呢?”
她露出微笑。
血液重新流通的感覺很好,柏妮絲感覺雙手都回暖了一點,她擡起手,活動了一下雙臂。這時韋茲就站在旁邊,一直緊張地盯着她。
柏妮絲不由笑了:“你這樣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倒要讓我懷疑起來自己是不是真的很有能耐。”
韋茲一向是以照顧弱者的方式去對待她的,在不涉及立場沖突的情況下,他為人禮貌,富有同情,就像是柏妮絲看的繪本裡那種正派年輕人。可當他将柏妮絲當做一個人質來看管時,總是無法不想起她在地下室裡襲擊自己的事。他那時就為自己的大意吃了苦頭,因此現在即便明白柏妮絲那樣做事發有因,卻總是不自覺就提高了警惕。
而對于柏妮絲,她則敏銳地察覺了這種警惕能如何為韋茲的愧疚添磚加瓦以及其它種種妙用。
“給我一根布條……或是其它什麼,這樣我才好把頭發紮起來。”柏妮絲要求到。
韋茲仍然盯着她,伸手在自己的挎包中摸索片刻,發現找不到什麼能用的東西,隻好将剛剛解開的繩子裁下來了一段遞給柏妮絲。
柏妮絲接過這截繩子,沉默地看了一會,又無言地看向韋茲。
“好吧,也不是不能用。”她說。
柏妮絲用那截繩子勉強将頭發綁了起來,又十分刻意地活動了一下雙手,才示意韋茲自己準備好了。可當韋茲拿着繩索上前時,她卻又突然擡手,抓住了他的前襟。
韋茲一驚,本能地後退,劈手想要制住柏妮絲。
“你真可笑。”
韋茲的動作頓住了,他僵硬地看着柏妮絲。
她沒有接着動作,隻是不斷從口中吐出嘲諷的言辭。
“明明決定了要利用我,卻還要在我面前裝好人。”
“明明一直提防着我,卻還要裝模作樣地放開我。”
“一邊摸着背後的刀,一邊還管我叫着朋友。”
柏妮絲向韋茲鬥篷下的陰影看了看,剛才韋茲盯着她看時似乎一直想将手向後探,她仔細觀察了一番,便不難發現他身後背着一柄短刀。
“你同意了計劃裡的每一個步驟,卻還裝作自己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
“在我面前做出為難的樣子,莫非你還覺得自己正派?難道這些事是旁人壓着你做?”
柏妮絲的眼中閃爍着惡意,抓住韋茲的衣領将他一點點向後推。而韋茲面色慘白,節節敗退。
“如果你是正派,那你的同伴又算是什麼?哈,用自己的冥頑不靈來襯托主人公大義的反角?”
“你不僅欺騙了我,還同樣貶損了你的同伴。”
“真是……無恥至極。”
她猛地将他向後推了一下,笑得充滿輕蔑。
“我沒有!”韋茲唯有對這兩句話的反應格外劇烈。
他并未——他絕非——他絕無此意!
他們收留了他,他們包容了他,他們拯救了他!
他絕對不會背離自己的同伴!
可柏妮絲說得都是他做的事,莫非他遵從本心的善意在他人眼中竟是這種效果?
他不介意别人怎麼看他,可絕不願讓自己的同伴也這樣覺得!
為了否認這一點——
“你胡說!我不過是可憐你!”
他沖動地抓住了柏妮絲的手。
“噗,”柏妮絲松開他的衣服,“我為什麼可憐?是因為被你騙進了地下室,還是因為被你們這夥人盯上?”
韋茲剛剛是一時情急,反應過來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可此刻捏着柏妮絲的手,不知該放不該放。
“是無端變成了人質可憐,還是被你當做了自我表演的觀衆可憐?”
“身為罪魁禍首,你究竟為什麼要可憐我?”
“連自己在做什麼都弄不明白,我看你才可憐呢!”
這是這麼多天以來,她第一次對他說這麼尖銳的話。
仿佛吃桃子時咬破了核,初次品味到那柔軟表象下的尖砺與苦澀來,柏妮絲選擇在此刻劃破了彼此間辛苦修飾的和平。
韋茲此前被她“背叛同伴”的說辭砸得一片混亂,一時間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的想法,聽到這些話隻覺得胸腔被掀開了一塊皮肉,某些見不得人的東西被明晃晃地剖在寒風之下,既疼又冷,直叫人覺得可恥——盡管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其中究竟是什麼見不得人。動搖之下,他無意放輕了手上的力度。
柏妮絲借機抽回手,站遠了幾步,這個動作反而讓韋茲回過神來,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不能走!”
“——我不能走!”柏妮絲學着他的語氣,嗤笑了一聲。
“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