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普曼從廢街回事務所,在一條條熟悉的街道上穿行而過。
快餐店、雜貨店、圖像拓印、五金商店……在所有居民夠多又不夠繁華的街道上,排練遍布的就是這些商店。
廢街在廢棄前也是這樣,後來種種改建方案都中途流産,就像是它本身在抗拒着改變一般。既然如此,還不如就将它重建成原樣,無論如何也要比現在廢置在那裡強。
查普曼想起又見到柏妮絲的那一天,她似乎被他吓了一跳,向他打招呼。那時他不知該做出什麼反應好,或者說根本懶得做出反應,于是靜靜背過身,挪出了她的視線。
沒想到她還活着。
再出去時,就看不見她了,隻看見地上躺着不屬于這個街道的小小野花。
紅荊花嗎……自由與新生……?
好吧,查普曼拾起了那幾朵小花,新生總好過永遠廢土一片,他想着。
柏妮絲像是完全忘記了以前的事,隻是很努力地活着,她這樣,也很好。怎樣都是很好的。
都是很好的。
轉過街角,在經常光顧的那家餐飲店,店主在向他打招呼,而查普曼裝作看不見,繞過一路上明裡暗裡向他示意的人,目不斜視地回到了事務所。
這裡很安靜,隻有他一個人罷了,除了柏妮絲,沒有人會突然打擾,而他本身也不歡迎他們的到來。
他倒在一沙發的文件之中,無聲無息地看向窗外的落日。
随着光線的暗淡,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少,夜幕降臨了。
一片寂靜的夜色中,有扭曲的影子在黑暗中蠕動,不受歡迎的訪客自發邁進他人的領地。
“你不給線人傳消息,也不理會他們留下的印記。”
澤維爾揮杖,擊開兩柄破空而來的匕首:“那我就隻有親自來找你。”
查普曼并不接話,上下抛着幾支飛镖,眯眼再次瞄準了他。
澤維爾側身躲向一旁,飛镖的銀針擦着他的衣領劃過,正中牆上的紅心。
“哇哦,别這麼生氣,”他捋了捋被擦破的領口,不敢停留地閃身躲過接連而來的第二支、第三支飛镖,又用無形的影子攔下第四支,“我們上次打了一架,要殺的人你也幫我殺了,我還以為這事翻篇了呢。”
查普曼始終一言不發,他看上去是真的有些想殺了他。
澤維爾雖然敢于算計,卻也不敢真的在此時激怒他,在這裡打起來誰也讨不着好,況且這就隻會将對方推離自己的陣營罷了。
可是查普曼如果一直拒絕溝通的話,會令事情很難辦。
他換了一種說辭:“我們不也沒對她做什麼嗎?那位可愛的小姐至今還什麼也不知道。”
“況且,你就不好奇她如今在聖都怎麼樣了嗎……唔!”
一支鋼筆帶着破壞的法術深深紮進了他的肩頭,破壞力極強的術力随之擴散,将周圍的組織破壞殆盡,連血液都無法滲出,反而是滴滴落下的墨水積在胸口,如同黑色的血迹。
“不準去找她,我記得這樣警告過你了。”
查普曼已經近了身,拽住那支鋼筆将他釘在牆上。
“等等,這次不是去找她的!”澤維爾背後滲出一點冷汗,“你先冷靜一點聽我說!”
紅發的青年看上去極為不悅,即使是澤維爾也不考慮在此時同他再兜圈子。
“聖女親自迎接她,她們一同公開布道,現在聖都都知道有這麼個人了!”
查普曼被這意外的消息砸中,手上的力道都放松了一點,澤維爾見狀乘勝追擊。
“你知道,她同赫拉利也很熟,現在到了聖都,被他們家拉攏也隻是早晚的事。就算沒有他們也還有教廷和波文,她遲早要被拉到那邊去,到時候你該怎麼看她,她怎麼看你?”
“與你無關。”查普曼再次發力,将他狠狠掼在牆上。
澤維爾吃痛皺眉,嘴上卻絲毫不停:“說真的,你該好好想想了。”
查普曼向他笑了笑,自上次分别來,這還是頭一次,澤維爾還沒來得及細想,就感到肩頭又是一陣難忍的劇痛,是他将那隻鋼筆抽了出來。
“想想?”
“啪嗒”,兇器被扔進了垃圾桶裡,查普曼松手将他扶正,笑着整理他亂掉的衣服,可看上去隻是越整越亂:“你也該好好想想對待我的态度了。”
“澤維爾,我們有時開兩句玩笑,但倒也算不上有什麼交情。”
他輕輕拍着澤維爾受傷的那邊肩膀:“你交代,我辦事,互不幹涉。合作嘛,講究一個你情我願。
“可你要知道,我絕不接受威脅。”
澤維爾被他向後一推,扶着桌子站穩,這人自己卻是悠閑地繞回沙發上坐下了。
“你來這裡,總不會是專程來找我求和吧。”他将手向沙發背上一架,跷起了腿。
這意思是願意繼續合作了。
“教廷淨化日就在下周,我們預備在當天行動。”澤維爾見目的達成,也不計較他的動粗,便徑直說出自己的來意。
“要我過去牽制……是嗎。”
雖是疑問句,可查普曼說得興緻寥寥,他頗覺無趣地向後仰了仰頭。
“拖住那位‘黑翼’,五分鐘就夠了。”
“慢走,不送。”查普曼看也不看他。
“願我們的合作同往常一樣愉快。”澤維爾卻知道這是他答應了,他整理着自己的衣發,一派從容地從來處離開。
隻是在走時,他還頗有幾句嘲諷的話語被牢牢憋住了沒有吐露出來。
他想,有什麼必要呢?誰都跑不了的。
自己,查普曼,菲爾德,甚至赫拉利……誰都跑不了的。
時代要來臨了,這世上不會有人能獨善其身。
查普曼抱有天真的幻想,那又有什麼關系,打破時他也就知道了。
傷處的血液此時才恢複了流動,一點一點滲出來,起初是一星血珠,後來彙成涓涓細流,浸濕了傷口以下的衣物。澤維爾卻毫不在意,步入夜色之中。
又是一個無波無瀾的晴朗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