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雨穿着他那件不合身的深藍棉服,臉蛋凍的通紅,烏亮的眼睛清澈見底,把藥袋遞給他時,就像當初手心捧着橘子一樣,有一股單純到純粹的勁兒,不經意間就刻入了記憶深處。
白應初動動手指,回:【給你帶了點宵夜,加熱吃。】
兩人返程的途中沒碰上面,這個時間點已經沒有公交了,姜雨騎着從張泉那借來的小電驢,戴上頭盔,風馳電掣地趕回酒吧。
接到半涼的燒烤後,他立即放進店裡的微波爐加熱。
和白應初錯過的遺憾,混着燒烤的香味,衍生出一種複雜的情緒,在姜雨心中湧動,他不懂得抑制,放任其發酵。
姜雨今晚格外繁忙。
半小時後,蔣齊風打來電話。姜雨第一反應是忘記加黑名單了,他猶豫了下,想到白應初腰處那傷,還是接了。
蔣齊風要說的話的确和白應初有關。
他先是試探地喊了聲姜雨,然後軟着聲說:“哥再一次跟你道歉,之前忽視你,對你态度不好,我錯了,以後我不問你要一分錢。”
“你别不理我,行嗎?”
後面這句,他放低姿态,接近乞求。
姜雨吃軟不吃硬,容易耳根子軟,以前蔣齊風惹了他,示弱道歉的速度快,姜雨不和他計較。
但姜雨早就認清了他的真面目,蔣齊風尚且不肯當面道歉,事後避他如蛇蠍,就算如今在他面前揮刀自宮,姜雨也不會有絲毫動容。
姜雨甚至連和他多說一句的耐心都沒有。
察覺到姜雨要挂電話,蔣齊風急切道:“提醒你一句,别和白應初走太近。”
姜雨一頓,“為什麼?”
“他不是什麼好人,愛裝逼的窮鬼,老想占我便宜,你腦筋直,容易被他吸血騙光知道嗎?”
蔣齊風沒懷疑過姜雨和白應初之間有私情。
他打心眼裡看不上姜雨,現在也瞧不上白應初,但白應初是典型的校草型學霸,單憑那張臉,就能得到數不清的追捧,和姜雨那個土包子,是兩個世界的人。
白應初眼高于頂,一副性冷淡的樣子,就算喜歡男人,又怎麼可能看上姜雨。
姜雨輕飄飄說了句:“你在說你自己嗎?”
“……”蔣齊風堵着一口氣,不吐不快:“記得我宿醉之後你送來的草莓嗎?被他搶了!還有生病那次,你包的小馄饨,也進了他肚子,就連電影票——”
“電影票你賣了多少錢?”姜雨冷不丁道。
蔣齊風:“……電影票真是他搶走的,厚臉皮一分錢沒出。”
他避重就輕,姜雨霎時全明白了。
蔣齊風這人沒有少爺的命,偏有少爺病,姜雨送過去的東西,他沒有不挑剔的,明明是他自己甩手給了室友,這時候又來潑髒水。
姜雨沉着臉:“倒打一耙,不要臉。”
蔣齊風為人不大方,也難怪那次白應初吃了他帶過去的馄饨,怕得罪了人,提前和他打了聲招呼。
拉黑蔣齊風後,姜雨擰眉。
白應初過得捉襟見肘,生活上寬松,偶爾吃飯都成問題,甚至拾掇出一批舊衣服賣。
姜雨陡然想起那次酒吧發生的事。
——白應初有過金主,又被金主抛棄。
那晚白應初給男人喂酒的一幕姜雨看在眼裡,過後時不時浮現在腦海,莫名耿耿于懷。
現在得知白應初被蔣齊風欺負,那股熟悉的不舒服感又湧了上來,促使他迫不及待想做些什麼。
酒吧今日的客流量是工作日中最少的一夜。
午夜十二點過後,姜雨去休息室拿杯子倒水喝,休息的空擋,他一手托着手機,食指懸在屏幕上方,虛虛滑了幾下,沒落到實處。
三杯溫水下肚,姜雨的胸腔似乎被勇氣填滿了。
手指頭一動,消息彈了過去。
【姜雨:。】
下一秒。
【白應初:。】
三十秒過去了。
一分鐘、兩分鐘過去了,毫無動靜。
姜雨:“……”
怎麼不按套路出牌?
他發過去一個句号,對方該回一個問号的。
出師不利。
姜雨撓撓臉頰,努力繃起臉,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一個字一個字敲下:
【這麼晚打擾你,實在很抱歉。】
【關于上次金主的事……】
【請問,你找到下家了嗎?】
【沒有的話】
【請問,我能包養你嗎?】
既然做了決定,他便不給自己留後路。
姜雨手速越來越快,害怕對方中途回複似的,隻把想說的話一口氣全發過去。
【當然,如果你覺得冒犯,就當我沒提。】
【如果你有意向,我們明天下午三點學校門口見面,詳談。】
601宿舍早已熄燈,黑暗中,床簾内手機屏幕的亮光忽然晃了一下,而後穩定下來。
白應初坐起身,單腿屈起,手臂搭在膝蓋上,垂眼看着散發熒光的手機屏幕,指節抵在唇邊,忍俊不禁。
幾條讓人啼笑皆非的消息赫然在眼前。
乍一看,不倫不類,最後一句讓人以為要商談什麼大項目。
大半夜來這麼一遭,也不知對方腦補了什麼。連着兩條都用了極其禮貌的“請問”,哪有做金主的這麼小心翼翼?
微弱的屏幕光打在白應初下半張臉上,他收了笑,眸底情緒籠在陰影裡,辨不分明。
那次開的玩笑,經姜雨這麼一提,他才想起來。
當時知道姜雨信了,沒想到信到現在,還信得這麼徹底。
白應初吃了姜雨千裡迢迢老家帶來的橘子,自己都不舍得吃的草莓,親手包的小馄饨,又讓人花大價錢請看了一場電影,吃人手短,拿人手軟,幫一把無可厚非。
現在姜雨基本上擺脫了蔣齊風這個累贅,最糟糕的部分過去了,還沒來得及産生恨,也就對蔣齊風沒了執着。
無論夢裡夢外,白應初的劇情部分都結束了。
玩笑話也該解釋清楚。
良久,暗下的手機屏再度亮起,白應初看見自己指尖動了兩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