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景仁似乎也沒多少道德,聽着陳默吐槽他死去的親爹媽和陳大祥,他笑了,笑到聳肩,最後還是沒忍住笑出聲。
然後他小小地吐槽了陳默一句:“你以後可别長成戀愛腦了。”
“我才不會呢。”陳默傲氣地昂了昂頭說,說完又把棒棒糖塞回嘴裡。
二十二歲的陳默抱着一束玫瑰回到别墅,此時太陽已經完全下山,别墅門窗全部漆黑一片。
他沒有叫外賣買飯,也沒想自己做點什麼吃,他就坐在寂靜的客廳裡、坐在沙發上吃起小茶幾果盤上擺放的糖果。
——據說甜味與鮮花一樣有治愈心靈、使人心情變好的魔力。
陳默吃着糖和玫瑰一起坐在沙發上等啊等,等啊等,等到了九點、十點、十點半、十一點……
茶幾上再多不出一張空糖紙,他等的人還是沒有回來。
陳默往沙發上一靠,仰着頭望向天花闆,心想:是我不該回來才對。
牆上挂鐘的秒針走動時發出整個客廳唯一的聲響。
陳默不知何時換了個姿勢,懶洋洋地趴在沙發一側的寬厚扶手上,他透過照進室内的微弱的自然光看到挂鐘的時針和分針正逐步走向12。
在它們完全重合之前,陳默坐起身來掏出手機,任由刺眼的白光一下鑽進視網膜,他僅憑手指記憶便直接翻到通訊錄的一個準确的号碼上。
第一次電話很快被挂斷,陳默立馬又撥了第二次。
四年前他離家出走,最後遠走他國,梁景仁也是這樣一次又一次撥打他的電話,但他每一次都直接挂斷電話——每一次。
現在,他在心裡祈求着梁景仁接他的電話,暗暗乞求着梁景仁不要每次挂他的電話。
他知道錯了,他白天不該說那些話的,他隻是氣憤,他恨梁景仁什麼都不懂,又恨他明明懂卻裝不懂。他恨梁景仁淡然的、理所當然的表情,所以他發了瘋似的想要激怒他。
現在,他想給被真的惹怒了的梁景仁道歉了。
他當然無意維護什麼父子親情,他們本來也不是真父子,何況現在都成“陌生人”了。
但哪怕是變成彼此互為陌生人的關系,陳默也不想梁景仁真的恨自己。
說饞梁景仁的身子不是假話,但要說隻饞身子那就是真的假話了。
他想要梁景仁一直對他好、包容他、照顧他、惦記他、愛他——因為離開的四年裡,他一直惦記着梁景仁。
洗澡的時候惦記着、看片兒的時候惦記着、喝酒的時候惦記着、睡覺的時候惦記着、談新女朋友的時候惦記着、談新男朋友的時候惦記着、和不同泡友左愛的時候惦記着……
如果梁景仁不這樣的話,那……
不公平……
啊……電話接通了。
陳默眼睛朝發亮的屏幕一瞟,驚訝得忘了呼吸。
他才打了第二通……這就接通了?
可是……為什麼……背景音這麼雜亂?
就像在什麼搖滾夜場一樣……
“喂?說話,打了不說話你想幹嘛?”梁景仁的聲音從嘈雜的音樂中脫出。
陳默剛剛正專心辨别背景中有沒有出現喊“仁哥”的聲音,如果有的話那他大概知道梁景仁會跟哪些人在哪了。可他還什麼都沒聽見,梁景仁就出聲了。
聽出梁景仁有些不耐煩,陳默連忙道:“啊、呃、你在強哥店裡嗎?”他直接問了。
梁景仁說:“在分店裡。”
“那、今天晚上……”
“我今晚不回去,你自己收拾東西吧。”
“……”
梁景仁可能懷疑他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我說,你今晚收拾東西,明天搬出别墅。”
“可、可是、”陳默慌得眼珠子都不知道該看哪了,茶幾上密密麻麻好多糖紙,又髒又亂,好難受,“我、我住哪?”
“你父母的公寓呢?鑰匙丢了?”
“可是、那個、它公寓沒住過人啊,也、也沒人打掃過……”陳默深知自己找的借口越來越爛,但他舌頭已經控制不住打結了。
“那你想怎樣?給個五星級酒店你住如何?你掏錢還是我掏錢?!”梁景仁語氣越發沖了。
“我不要……”
就在這時,陳默兩分鐘前期待聽到的稱呼出現在了——“仁哥快來啊!輪到你喝了!”
但這不是陳默想聽到的。
喝?
喝什麼?
果汁還是汽水?
——梁景仁不是戒酒了嗎!?為什麼還讓他喝啊!!!
“你喝酒了?…你喝酒了??”陳默連續問着,越問越急。
電話那頭十分突然地靜了一會兒,而後伴随着新DJ上場,勁爆的舞曲響起,梁景仁低啞的聲線與背景混沌重音一同傳出:
“不關你事。”
陳默哭了。
哭聲傳進電話裡,梁景仁似乎是聽見了,心軟了。
在挂斷電話之前他對陳默說:“早點睡。”
陳大祥入土為安的那個夜晚,二人回别墅後,梁景仁站在他的房門口也是用着同樣的語氣對他說:“早點睡。”然後替他關燈。
這不是陳默第一個經曆梁景仁夜不歸宿的夜晚,卻是陳默第一個在空蕩蕩的别墅裡哭得泣不成聲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