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點零五分,一輛銀色轎車開到别墅門口停下了。
陳默在三樓窗口看見車子停下後,立馬放下整理中的衣物匆匆跑下樓去。
“你回來了!”陳默搶在門外人按密碼之前開門。
打開門後,站在外面的正是梁景仁。
梁景仁好像被他吓了一跳,往後退了一小步。
陳默略微有些得意地笑了笑,然後他側過身請梁景仁進來,說:“我做了早餐,你早上吃了嗎?沒吃進來一起吃吧。”
他這樣說,顯得自己是别墅的主人一樣。梁景仁看了他一眼,雖然沒有漏掉他堆滿笑容的臉上有雙紅腫的眼睛的細節,但說話時語氣也沒有因此變得柔和,說出口的話也同樣冷漠:“這是我家。”
梁景仁邊往裡走邊說:“昨晚叫你收拾行李,你收好……”
在經過餐廳時,他看到餐桌上擺了兩盤吐司烤腸煎蛋和兩杯熱紅茶。
陳默剛走到他身後,便聽見梁景仁說:“我沒讓你做這些。”
“可是,我也沒讓你來送我、幫我搬行李啊,你不也來了。”陳默說着,自他身旁側歪過頭。
這下能清楚地看到對方的表情了——梁景仁微微皺起的俊朗的眉宇間,多樣複雜的情緒正輾轉流轉着。
陳默直起腰,笑道:“我自認為相當了解你呢,嘿嘿~”
梁景仁抿了抿唇,走向餐桌後拉開椅子坐到了其中一份早餐前。他轉頭看向陳默,說:“你應該還沒收拾好行李吧,現在趕緊去收。”
梁景仁也同樣很了解他。陳默微笑着點了點頭,轉身上樓了。
半小時後,梁景仁把陳默的兩個行李箱都擺到了車尾箱。
車尾箱關上後,陳默終于繞着銀色轎車轉了一圈走回來後面,“新車?”
“别人的,借來開開。”梁景仁說。
“我一會可以坐副駕駛座嗎?”陳默問。
梁景仁沒準确回答,隻是走向駕駛座的同時說了聲:“上車。”
上車後,陳默乖巧地迅速系好副駕駛座的安全帶。
梁景仁往他那邊看了一眼,擡手搖下了兩邊車窗。陳默表面笑眯眯,心裡不禁想:跟我在一起有這麼窒息嗎?
接着,梁景仁打開車載屏幕準備開導航,陳默一下被這輛銀色新車的超寬智能屏驚到了,他在國外還沒見過這種配置,因此還把頭湊過去觀察。
梁景仁問他:“你想好去哪了嗎?”陳默愣了一下,擡頭看向他,說:“去酒店吧。”
“哪個酒店?”
“我不知道哪個好啊,我都四年沒回來了,你推薦吧。”
梁景仁淺淺吐了口氣,“錢是不是也要我給啊?”
“看你吧……”陳默說着頓了頓,他想了想,又說,“不過我還沒正式工作沒收入,還是你給比較好,畢竟是你先前答應了給我兩周時間找房子,現在又臨時反悔,多少得負點責任吧。”
陳默知道梁景仁跟自己不一樣,是個誠實且十分有契約精神的人。
看——“行。”
随着話音落下,點火已久的車子終于開出去了。
陳默的名字雖然聽起來很像“沉默”,但他隻在陌生人面前裝樣子,在熟悉的人面前從來就不是一個很安靜的人。
在他還在上學的時候,每次梁景仁接送他,陳默都能給說滿一路,吐槽完老師吐槽同學,現實話題說完了,他就開始幻想虛構,比如:“你說我們校長戴的會不會是假發啊?他好像都四十多歲了,頭發不會掉成地中海嗎?如果他戴的是假發,會不會有天操場上講話的時候,一陣大風刮過把他假發刮飛?”
那時梁景仁會一邊開車一邊應他、糾正他:“不是人到四十就一定會秃頭的……”
“可陳大祥也四十多,他頭發怎麼掉那麼多?”
“你能不能别總直呼你爸大名啊……”
“怎麼?他跟你吐槽我了?給你吹枕邊風了?”
“枕邊風……呵呵……”梁景仁有時會被無語到笑。
不過,即便陳默老在副駕吵吵嚷嚷說些有的沒的,但梁景仁從沒喊他閉嘴或者換座位,甚至當時梁景仁還覺得陳默充滿了天真與活力。
可是那個充滿天真與活力的陳默随着年歲增長好像一下子、一眨眼就不見了,現在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陳默變得沉默了。
四年時間,他确實長大了許多,光從外表看就能看出來。路況開闊時,梁景仁瞄了一眼身旁的人——他長高了點,現在應該跟自己差不多高,臉上的稚氣脫去,眼底染上了些許成年人常有的枯燥與悶悶不樂。
不過臉還是一樣好看,和陳大祥最喜歡的那張他青梅竹馬的照片很像,皮膚白皙、眉眼十分标志出色。
陳默抓到了他很快收回的視線的尾巴,不再沉默了,他轉頭看過來,突然開口:“我在你的房間裡留了禮物,你回去記得看看。”
“好,謝謝。”混迹商場的梁景仁給出下意識的文明禮貌的應答。
反應過來剛剛是陳默在對他說話,梁景仁放在方向盤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松了松再握緊。他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
陳默注意到了他手的動作,擡眼再看梁景仁的臉,挺拔的鼻梁上一雙明亮的眼睛正專心看着前方道路。
“你昨晚其實沒喝酒吧?”陳默牢牢地盯着駕駛座上的人的臉說,“不然怎麼會一大早就開車,你不可能做違法酒駕之類的事……”
梁景仁瞟了他一眼,“到早上早就代謝完了。”
“所以還是喝了。”陳默語氣沉了下來。
“隻喝了一點點,還是很早的時候喝的。”梁景仁說完立馬閉上嘴,嘴唇抿了抿。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跟對方說這些。
“是誰逼你喝的?”陳默問。
梁景仁“啧”了一聲,沒再說話。
梁景仁不屑于說謊,如果是他自己要喝的他肯定會不耐煩地甩自己一句回答,但如果是一聲“啧”那就說明……
啊…真有這樣的人存在。
陳默往真皮座椅一躺,往車窗方向側過頭去翻了個白眼。
他好不爽。
要說不爽梁景仁才是最不爽那個,他昨晚在夜色分店的吧台上跟酒保聊着天,某個殘疾人非要拄着拐挨着他坐。
坐也就算了,腿折了是一點不影響他手不幹淨啊——居然偷偷往他裝可樂的杯裡倒酒!
梁景仁那會沒注意,覺得嘴裡乏味時直接拿起可樂喝了一口,直接被酒精嗆到咳嗽。罪魁禍首還在旁邊拍着大腿狂笑。
要不是看在對方腿上石膏的份上,梁景仁分分鐘把可樂全潑他身上。
太賤了——跟陳默一個死樣。
梁景仁一下就理解了那些被陳默惡作劇的同學的心情,陳默上學時總被讨厭被孤立實在是人之常情。
車子駛離主幹道進入居民區窄道,兩邊的早餐檔、服裝店都開業了,人群噪雜的聲音直接穿過打開的車窗鑽進車裡。
陳默在這時也開口了,他說:“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
啊?梁景仁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在想陳默此時自言自語的可能性。
就憑他看過來這一眼,陳默确定他聽見了,便繼續說:“我們之間的關系、似乎沒有回頭路了?”
雖然背景人聲雜亂,但陳默密切地注視着梁景仁,因此能在看到他垂眸的同時聽到那聲極小聲的:“嗯。”
陳默提高音量,試圖将那聲“嗯”覆蓋過去:“不對!全部是你一廂情願!”
梁景仁額角一條,滿臉困惑地看向他。
正好,這時一輛捆了看着比小山高的紙皮的廢品回收小三輪從旁邊路口拐了出來,把前方通行的道路擋住了。
“一次次逼我認錯是!昨天讓我去簽那張廢紙也是!全部是你自私的想法!”陳默大聲說。
梁景仁有些怒了,他不明白陳默突然發什麼颠在這沖他吼,“那不是廢紙,而且是你自己簽的,是你要跟我斷絕父子關系!”
車子打着轉向燈停下讓行,陳默“歘”地湊過來一下按住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原本打算忍耐到酒店再跟你說……”
什麼…到酒店?想幹嘛?梁景仁微微睜大眼睛與之對視。
“但是我忍不了了,你不能這樣!以前你看我好久不說話都會找話題撬我嘴巴關心我!”現在的陳默才是自私的,喋喋不休地說着自己的想法并連帶着抱怨對方,“要應酬很晚回來或者不回來都會提前打電話說!不論我撒了多少謊做了多少壞事你都包容我!就連我不小心刮花你的摩托你也不會完全不理我不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