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章
穿過三道門閘,人高馬大的戍衛長解下沾滿泥污的皮甲,對兩人恭敬行禮:"公子見諒,昨日玄甲衛弓長護送鄂姞夫人進城時,鬼方人的火箭燒了西角樓。"
手指撫過城牆裂縫中新填的灰漿:"阿姐與子衍現在何處?"宮亭的語氣看似平靜實際在顫抖。
"夫人在宗廟齋戒,小殿下正在試穿明日祭祀的玄衣。"戍衛長突然壓低聲音,"但今晨有支玄甲衛殘部逃回,說是有兩人為引開追兵至今未歸..."他解下腰間銅牌,背面赫然留着半枚帶血的馬蹄印。
宮亭瞳孔驟縮——這是商王親衛才配用的雙魚符節。
城下忽然傳來馬匹嘶鳴,一匹瘸腿戰馬撞開人群,馬背上玄甲衛的後頸插着鬼方鳴镝箭。那人滾落時揚起的塵埃中,半幅染血的素紗正在飄落——正是兩日前鄂姞車駕上的簾帷殘片。
姬旦撥開人群大步上前,單膝跪地按住仍在抽搐的士卒。他扳過屍體露出腰間銅牌——雙魚符節斷裂處還殘留着半片指甲。
"備五輛戰車,配雙馬。立即追擊!"他扯下染血的素紗緊握在手,聲音低沉:"若還有活口,此刻定在鳴條崗的烽燧台。"
戍衛長立即握拳行禮:"末将這就去調兵..."
"用我的符節。"玉璜在空中劃出寒光,戍衛長慌忙接住。姬旦黑衣上的血迹未幹,眼神卻異常銳利。他用染血的拇指在地上重重一劃:"沿漳水支流北上——凡見黑色铠甲碎片之處,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來。"
宮亭站在一旁插不上話,暗自感歎:"判斷如此精準...比依賴系統的我強多了。"正想着,指尖突然傳來溫暖觸感。姬旦不知何時已轉身握住他的手,兩人掌心的血迹在火光中交融。
"先生該包紮了。"青年聲音溫柔,拇指輕撫手腕的淤青。
宮亭任由他動作,左手卻突然扯開對方腰間的繃帶:"你也是。"
潰爛的傷口頓時暴露在火光下,暗紅的血肉滲出渾濁液體。姬旦肌肉緊繃,卻将他的手握得更緊。搖曳的火光中,已分不清誰的傷勢更重。
"今晚在此休整。"姬旦松開手,聲音低沉:"夫人既已安全抵達,我們養精蓄銳再作打算。"
客居裡飄着艾草苦澀的香氣,燭台投下的光暈裡,浮塵在光影中緩緩遊動。姬旦背脊在燭火下起伏,新傷疊着舊疤,在昏黃的光線中顯得格外猙獰。
"這些傷......"宮亭的指尖懸在那些疤痕上方,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
"東夷的骨刀留下的。"姬旦輕笑,腰側的傷口随着他的動作又滲出新鮮的血珠,"當時深可見骨,連止血散都......嘶——"
藥粉灑落的瞬間,青年的肌肉驟然繃緊。
宮亭抿緊了唇,舌尖嘗到一絲鐵鏽味——他竟不知姬旦為他辦事時受過這麼重的傷。心髒像被無形的手攥緊,又酸又澀。他忽然意識到,這些傷背後藏着多少未說出口的付出,而自己卻從未真正關心過。
他本想詢問細節,想到隔牆有耳,嘴唇動了動又咽了回去。愧疚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他垂下眼睑,不敢直視那些疤痕。
燈芯突然爆裂的脆響打破了室内的寂靜,藥臼應聲翻倒。宮亭伸手去扶,指尖不經意擦過姬旦腰側的肌膚,溫熱的觸感讓他動作微頓,像是被燙到一般迅速收回手。
"西廂備了熱湯。"戍衛長的聲音适時在門外響起,打破了室内微妙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