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眼狼王一擊不中,後腿在沙地上刨出深坑,再次兇猛地撲來。姬旦屈膝閃避,狼腹擦着他的發髻掠過,帶飛了半截玉冠,青絲頓時散落肩頭。斷矛順勢斜挑,卻隻在狼肋劃出道淺淺的血痕。老狼吃痛暴怒,獠牙間噴出腥臭的熱氣,回身就要咬斷他的脖子。姬旦一個翻滾躲過橫掃的狼尾,斷矛"噗"地捅進狼嘴深處,青銅矛尖從狼頸後透出。
"去死吧!"滾燙的狼血噴了姬旦滿臉,順着下巴滴落在前襟。他顫抖着剖開狼腹,腸肚流了一地,捧出那顆還在抽搐的心髒,半跪在宮亭面前:"獻...獻給您..."
染血的指尖在素紗下擺蹭出數道刺目的紅痕。
宮亭盯着滴血的狼心眉頭緊鎖。這小子竟敢越過大王直接獻禮?是莽撞無知還是别有用心?
“好個會讨食的野狗!”
鑲玉皮靴狠狠碾在姬旦手背上,受德不知何時已提着滴血的青銅劍逼近。劍刃寒光一閃,在姬旦脖頸劃出一道血痕:""既然這麼愛獻殷勤,不如把你的心肝也挖出來?"
宮亭迅速扣住小王子的手腕:"殿下息怒。西岐來的小子不懂規矩,這狼心本該獻給大王的。"
帝乙的狂笑震得燈盞搖晃。他接過狼心随手一抛,那顆心髒"啪"地砸在豺狗籠頂。餓極的畜生們疊成肉山争搶,将鐵籠撞得哐當作響。
"當年征讨羌方時,我親手剖過上百顆狼心。"帝乙用絲帛擦拭玉扳指上的血迹,,"這小子剖心的利索勁兒,倒有幾分我年輕時的樣子。"
"臣豈敢與大王相比!"姬旦抹去糊住眼睛的血,突然跪倒在地:"臣從未見過真正的帝王圍獵,聽說大王的箭能射穿犀牛皮甲。若能親眼得見......死而無憾!"
"好!下月初三圍獵,準你随行。"帝乙龍顔大悅,解下豹尾鞭賞給姬旦,完全沒注意到受德将酒樽捏得咯吱作響。
少年捧着賞賜笑得眉眼彎彎。鮮血浸透半邊麻衣,他卻像隻偷到油的小狐狸般歡喜。
宮亭假裝整理星圖,餘光掃過姬旦。他在心底輕歎——這位将來要推翻大商的聖人,哪需要他操心?人家可比他機靈百倍。
宮亭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姐姐身上。懷孕的姐姐才是他現在最該關心的人。
搖曳的青銅燈下,鄂姞扶着侍女的手臂緩緩起身。綴滿玉飾的裙擺掃過繡着玄鳥紋的地毯,她借着起身的動作,指尖在宮亭手腕的玉珏上輕輕敲了三下——這是他們兒時約定的暗号,意思是"别擔心"。
"大王,臣妾有些頭暈......"鄂姞掩着嘴輕咳,"可否容臣妾先行告退?"
帝乙正大口喝酒,随意擺了擺手。
宮亭下意識想跟上去,腳步卻生生停住。隻能看着兩名侍女攙扶姐姐慢慢走向獸園出口。
"先生臉色這麼難看,該不會也要吐了吧?"受德陰陽怪氣地問道,顯然還在為宮亭剛才維護姬旦的事耿耿于懷。
宮亭沒有回答,突然站起身,衣袖帶倒了桌上的酒杯:"臣突感不适,請大王恕罪......"
話未說完,他已快步離席。身後傳來帝乙粗犷的笑聲:"鄂國來的人就是嬌氣!"
夕陽将獸園染成血色。
姬旦追到青銅神樹下,看見白發星官正倚着樹幹。那人後頸粘着片枯葉,随着呼吸在銀發間輕輕顫動,像隻停在雪枝上的蝴蝶。少年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手指剛擡起又縮了回去。
"多謝大人今日相救。"姬旦停在五步外,恭敬行禮,"我想拜您為師學習星象。"
宮亭轉身,枯葉飄落在地:"公子既已入蔔殿,為何還要另尋師父?"
"要學就跟最好的學。"姬旦目光灼灼。
"有志氣。"宮亭忽然笑了,解下腰間玉尺抛給他,"明日帶三片龜甲來觀星台。拿着這個信物就能進來。"
姬旦把玉尺緊緊按在胸前。父親臨行前的囑咐在耳邊回響:"事關大業,定要結交白鸾。"可此刻他腦海裡浮現的,卻是那日暴雨中那人執尺引雷的身影——濕透的白發貼在頸間,比西岐神廟裡的玉雕神像還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