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無霜指尖輕抵咽喉,刀鋒那抹的寒意仍如附骨之疽。
她不着痕迹地掐了掐掌心——泊舟師兄雖定會搖着扇子救場,可若被他瞧見自己吓得膝蓋發軟的模樣……
光是想象那人鳳眼中漾起的促狹笑意,耳根就燒了起來。
"道友快請起——"
見對方還保持着近乎對折的鞠躬姿勢,她終于憋不住笑出聲,虛扶的袖口蕩起一陣雪松香:"這般大禮,倒像是我拿刀架着你脖子呢!"
話一出口又急急擺手,腕間銅錢與翡珠相擊,叮泠泠濺起一串清響,:"啊不是!都怪我跑得太急活該挨…這一刀...呃,不是!"
晚蘇木直起身的刹那,刀鞘上那瓣朱砂梅飄然墜地。
她歪着頭打量眼前姑娘,青銅面具下的眸子忽的一亮——
"噢!"突然拊掌,震落肩頭細雪,"我明白了..."指尖無意識敲擊刀镡,發出輕快的铮鳴,"你也是來約戰的?"
"不是!絕對沒有!我連自己連劍穗都系不好!"
季無霜雙手在胸前搖成虛影,珠钗上的翡翠墜子叮叮咚咚撞作一團。話一出口就後悔得舌尖發苦——怎麼把自己糗事抖出來了?
她耳尖那抹紅暈迅速蔓延,眨眼間連脖頸都泛起霞色。
完了完了...
這下在泊舟師兄的《宗門趣聞錄》裡,怕是要添上"季家小姐被吓得自曝其短"的新篇章了...
一縷清冽的松木香倏然漫開。
柘金色廣袖映入眼簾,袖口雲紋随步伐流轉如水波。男子立于三尺之外,玉冠折射的碎光恰好落在晚蘇木刀鞘的紋路上。
"在下玄機閣柳泊舟。"
他拱手時,青玉扳指内圈的血線微微發亮:
"這是家妹無霜。"
晚蘇木的呼吸驟然凝滞。
玄機閣?戚聽雨溫潤的嗓音仿佛在耳畔炸響——
“千年前,長白妖領突生異變。萬年大妖燭龍引破封而出,赤紅妖瞳如血月臨空,所過之處焦土千裡。猩紅妖霧席卷之地,妖族盡成赤目狂魔,利爪撕裂無數生靈。唯獨妖領以外的妖族,眼眸依舊清明如初,仍在山澗浣紗,月下對歌。
"那時各派還在商議對策,玄機閣的星象台卻已血流成河。"戚聽雨說這話時,手中酒盞總會應聲而裂。
災劫來得太快。不周山的誅妖劍陣需三日方能成型,淩霄閣的雲舟剛駛出港口,龍鳴峰的援軍至少七日才能抵達。而燭龍引的妖軍,已經踏破了長白山防線。
當玄機閣的赤焰烽火照亮夜空時,十二位閣老站在星象台邊緣。他們望着山下四散奔逃的百姓,相視一笑,義無反顧地踏入翻湧的妖霧之中。
這些終日與符箓陣法為伴的修士,此刻卻要以血肉之軀直面萬年大妖。
他們左手結印撐起護城結界,右手執筆繪制降妖符咒。罡風削斷了雪白長須,妖血浸透了星紋法袍,卻無人後退半步。
先輩将畢生修為化作金色鎖鍊,将元神煉為封印之基。直到神界天君分身破空而來,以自身隕滅為代價,終将燭龍引徹底鎮壓,隻剩下殘魂。
此戰之後,玄機閣千年積累的秘法傳承十不存五,險些從修仙界頂峰跌落,但那份舍身鎮妖的風骨,卻永遠銘刻在天地之間。”
晚蘇木保持着鞠躬的姿勢,額前碎發在風中輕顫。方才回憶中的血火與星袍仍在眼前浮動,她直起身時,指尖還殘留着掐掌心的刺痛。
"晚輩姓名不便告知,但正值金钗之年,來自雲渝鎮。"少女每個字都咬得極重,"此番出山隻為曆練,聞得江靈墟盛名,特來求教。"
柳泊舟眸光微動。
少女行禮的姿勢端正得近乎莊重——腰身彎折的弧度,指尖并攏的角度,甚至呼吸的節奏,都與玄機閣《迎賓大典》中記載的古禮分毫不差。
這般标準的禮數,便是門中弟子也未必能做到。
"玄機閣"三字從她唇間吐出時,尾音帶着幾不可察的輕顫,像是信徒誦念神谕時的虔誠戰栗。
折扇"唰"地展開,帶起的清風柔柔托住她手肘。
"晚小友行這般古禮..."倒讓我想起師尊常說的——"
扇面微傾,露出題跋上鐵畫銀鈎的八字:
禮重者,心必誠。
柳泊舟折扇輕搖,星輝流轉的絹帛地圖在陽光下泛着微光:"這江靈墟雖挂着玄機閣的匾,今日道義二字..."扇尖遙指她腰間橫刀,"卻是小友的刀寫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