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鸢坐在雲霧之上,仰着頭,擡起兩手在穹頂上來回摸索。
忽然,她想到了什麼一般,拿出宛如寒冰制成的梅花袖箭,低頭看了兩眼,又犯了難。
一聲歎息在耳邊響起,江景鸢猛地回神,下意識側頭張了張嘴。
“還沒有找到路嗎?”
溫柔得近乎甜膩的嗓音在身後不遠處響起。
江景鸢繃着一張臉,緩緩轉頭。
視線刻意略過地上那一片黑色人形印記,直直朝着黑暗中看去。
黃金人面鳥雕像早已不知所蹤,而那氣質溫婉的白衣女子站在昏黃和黑暗的交界處,擡着一把精緻清雅的折扇,嘴角含笑,看過來的眼神滿是溫和——
并不似那些鬼怪般渾身殺氣和怨毒萦繞,她笑着站在那裡,卻讓人無端想起午後的湖邊,日光炫目,垂柳輕晃。
若說秦九煙一身白衣時飄渺無情似仙,一身紅衣時又活生生像是真正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那麼秦歌絕就像是……
江景鸢看着那道人影,她不知道自己的感覺是否貼盡真實的秦歌絕,但絕對貼盡眼前這個人。
就像是……披着人皮的惡鬼。
溫良恭儉讓,掩不住冷心冷血。冷心冷血,卻又笑得比誰都溫柔。
“對。”江景鸢坐在雲霧之上,側身對着她,忽然平靜開口了,“所以我來問問你,我要怎麼離開這裡?”
聞言,白衣女子臉上的笑意愈濃,“問我嗎……為什麼不敲敲門,問一問祂,願不願意放你離開呢?”
江景鸢:“……”
許卿臨:“……”
江景鸢面色平靜淡然地看着她,神識卻是悄悄地戳了戳許卿臨。
許卿臨裝死不理她。
江景鸢的神識又用力戳了戳。
許卿臨忍不了,“啪”的一聲,當即甩了她神識一巴掌。
江景鸢心中嘲笑連連,面上卻隻是淡淡地瞥了前方的白衣女子一眼,緩緩說道:“我既然還活着,祂就是願意遂了我的願。”
話音一落,她猛地扭身,擡起梅花袖箭。
“刷——”
白衣女子臉上的笑意淡了淡,霍然甩出手中折扇。
清雅秀麗的折扇在半空中翻轉——
森森寒光劃過橘紅火光,帶着尖銳的勁風,朝着高處那白衣少女的後頸劈去!
層層素白衣袖被吹起,墨發飄揚間,疾速逼近的寒光削去一縷青絲。
心髒“砰砰砰”地在耳邊疾速跳動,四肢百骸的血液瘋狂汩汩上湧,江景鸢握緊了隐隐散發着寒氣的梅花袖箭,猛地向上一揮。
許卿臨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現在她的雲霧能托起江景鸢已經是極限了——能不能活,全看江景鸢自己的造化了。
江景鸢擡着頭,覆蓋着白紗的雙眼卻是輕輕閉着。
忽然,打在臉頰上的風變得銳利了幾分,江景鸢猛然睜眼,一手拍在身下的雲霧之上,整個人的身形飛快地翻進上方的虛空——
精緻清雅的折扇發出破空之聲,“刷”的一聲驟然削去一片素白衣袂。
“當!!”
翻轉的折扇打在通透如寒冰的白玉牆面之上。
仿佛金玉撞擊的聲音瞬間在昏黃的白玉石道中響起,激起重重回蕩。
淡淡的雲霧頃刻間消散,白玉石道的高處空空蕩蕩,再無那道白衣身影,唯有角落的提燈仍然散發着橘紅的火光。
站在昏黃與黑暗交界處的白衣女子面上笑意消失,神情淡漠地望着那人影消失的位置,長袖一揮,掉落在地的精緻折扇霎時消失不見。
她收回視線。
下一瞬,昏黃的白玉石道中空無一人。
橘紅的火焰在提燈中心靜靜燃燒,無聲無息地照耀四方。
黑暗中,一張人臉忽然鑽進了昏黃中,她眨着鎏金的眼眸,伸手拿起掉落在地上的提燈,緩緩直起腰。
女子一身白衣中點着翠色,周身氣質溫婉随和,她雙手拿着提燈,仰着頭望向石道的高處,張開嘴仿佛自言自語般地輕聲呢喃道:
“已經走了嗎?”
走了嗎……走了嗎……
無人回應她,她溫柔的聲音卻在空空蕩蕩的白玉石道内回蕩起重重激昂……
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