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複朝那天,禮部呈了折子上來,請皇上廣開後宮,大選秀女,皇上朱批:準了。
至此,朝野上下,有女兒的有妹子的,都活躍起來了,沒有女兒的,現生當然是來不及的,不過也可以像吏部侍郎那樣,認個幹親嘛,宮裡頭五皇子的生母,靜小儀顧氏,不就是他族裡一個旁支嫡女嗎,既進了宮,得寵才是要緊的,誰還在乎是不是親生的女兒?女子進宮後,一靠榮寵,二靠家世,屆時不是親生的,也一樣是親生的。
直至二月底,各地共選上來一千餘位秀女,畫像和名冊先進了京,吏部先篩查一遍,祖上可有賣過私鹽的?可有私鑄銅錢的?可有造過反的?可有坐過牢的?諸如此類,先篩去兩百人,這會兒其他偏遠地方的秀女們也一路奔波到了燕京。
再把人和畫像一起送去禮部,再篩一遍,可有姓名造假的?可有冒名頂替的?可有人畫不符的?可有相貌醜陋的?如此,再篩去兩百人。
剩下的五百多人再送進宮裡由嬷嬷們相看,瘦瘦弱弱體質太差的,個子太高或者太矮身段不好的,七扭八扭走路姿勢不好看的,臊眉耷眼一臉苦相的,屁股上沒二兩肉一看就不好生養的,長途奔波勞累水土不服生病的,腦子不靈光又不會塞錢的,通通送回家去。
至此,隻餘百十号人,經過層層篩選,進入儲秀宮學習規矩。
坤平元年三月底,晉選的一百多名秀女們在儲秀宮學習規矩也有近一個月了。禮部擇了一個吉日,準備殿選。
殿選前幾日,禮部送上名單畫冊給上來,德妃想着素華剛生育不久,外頭天寒地凍的,未免産後受寒,便自行坐了轎辇到茗香殿來,與素華商議人選。
素華正坐在榻上翻着名單,外頭宮人禀報德妃娘娘到了,素華剛要起身,德妃便進來了:“素華坐着罷,咱們之間還講這些虛禮做什麼。”
素華也就不再勉強,請德妃一同上榻暖着,又問:“映容怎麼沒一起來?”
德妃被婢女伺候脫了鞋子上榻,回道:“她怕冷,又不想管這些瑣事,就隻我一人來了,你剛剛看了這些名單,如何想的。”
素華指了指名單上一個名字:“姐姐你瞧,李氏不是皇後娘娘的外祖家嗎,怎麼也送女進宮了,”又壓低聲音,“難不成皇後娘娘身子真的不成了?”
德妃皺着眉:“皇後娘娘宮裡守得嚴,尋常打探不出什麼,我隻瞧着近幾次請安,皇後娘娘的精神頭都不太好。”
素華垂下眼簾:“皇後娘娘素日雖不多與我們親近,但也從未薄待過我們半分,當初她生三皇子時早産,何等兇險,焉知不是因為剛生下大皇子一年就又有了身孕,兩次生産實在離得太近。三皇子一出生就是一個藥罐子,比阿玄還大上好幾個月,還沒有阿玄高。”
德妃也點點頭:“自古女子生産就是一道鬼門關,左右我有了阿曆,日後也不想再生了,倒是你,生了三個了,以後也還是不要再生了。”
素華會意:“芍藥早就将藥備好了,姐姐放心。”她實在是個易孕體質,當時剛進東宮就懷上了,芍藥說女子生育後最好隔上兩年再懷胎比較好,便一直悄悄喝着藥,先前東宮裡妃妾不多,林乾一個月也會來個兩三次。上次剛停藥兩三個月,就有了林琛,生完老二又喝了兩年藥,不曾想一停藥又有了老三。
素華心裡想着,進了新人,日後怕是皇上也會來的少了,再過幾年,她過了三十,隻怕皇上都不會留宿了,藥也就可以停了。
德妃又道:“皇後娘娘如今隻是身子不好,又不是已經……他們何苦這麼着急送女兒進宮,這不是傷了皇後娘娘的心!”
素華沉默半晌:“若是咱們也如皇後娘娘一般,誰知家裡會不會也送其他妹妹入宮。”
德妃便也不說話了,兩人靜坐着喝了一會茶。
慶國公府如今當家的是德妃的祖父,她是二房的,這爵位日後多半會落到她大伯頭上。她下頭還有妹妹,雖然家裡一直待她不薄,可若真如素華所言,自己時日無多,為保君恩,家裡應該也會送其他女兒進宮。左右要進新人,與其擔心别的妃嫔進宮磋磨自己的孩子,還不如自家姐妹,至少看在血脈親情的份上,會對孩子好一點。
後來還是德妃率先打破沉默:“素華你看看,這幾位怕是肯定要留下的。楊氏,太後母族的,太後娘娘的嫡親侄女,她父親是太後娘娘一母同胞的弟弟;曹氏,曹大将軍的女兒,自小在邊關長大,去年先帝駕崩,才随父母一道回來的,後面就一直養在京中,這二位的位分想必也不會太低。還有李家這個,雖然如今李家不比當年,可也是正兒八經的伯爵府,就是不知皇後娘娘知不知道此事;宋大學士也送了孫女進宮,還有謝禦史家的嫡女,”說完合上本子看向素華,“這次宮裡,可有的熱鬧了。”
素華叫宜春收起名單:“熱鬧是她們的,左右咱們三個是一條心。咱們有兒有女的,又在妃位,萬事隻要小心謹慎些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