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華聽了這話面露憂愁,歎道:“皇後娘娘生下三皇子後,身子虧損還沒有補回來,就又病了一場,妾心裡焦急萬分,又無計可施,不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妾相信假以時日,定能痊愈。幸得太後娘娘身體康健,如今皇上繼位,太後娘娘也該享享清福含饴弄孫了,妾會經常帶着孩子們去給太後娘娘請安。”
林乾點頭:“你有這份孝心是好的。過段時間,你坐穩了胎,朕打算下旨,讓你與詩涵二人共同協理六宮。”
素華心知皇上能說這話,便已下定了決心,不再推辭,隻能謝恩。
林乾問起素華兩個孩子近日如何,素華道:“阿花時常吵着要見皇上,阿玄雖然話不多,但聽宮人說睡前時常看向昭陽殿的方向,心裡也是想着皇上的。”
林乾點點頭,便道今日就不去看他們倆了,昭陽殿還有政務要忙,等日後空閑了,再多陪陪他們。又問過素華這胎懷相如何,素華隻道吃得好睡得香,是個省心的孩子。
二人又閑話幾句,林乾便擺駕回宮了。
這頭既已遷宮,衆妃又未行冊封禮,正是活動關系的好時候,許多人都上趕着巴結舊日裡曾得過寵的,希望一朝飛上枝頭,自己也能雞犬升天。
外頭鬧哄哄,卻半點不敢傳到茗香殿,現下衆人都知道素華有孕,太後娘娘又是個極重子嗣的,早早發了話,要是誰驚了素華養胎,便去給先帝守靈。
這日天色不錯,宜春搬了小榻在廊下讓素華躺着曬太陽,素華被暖洋洋的日光曬得昏昏欲睡,又突然問起:“今兒個是什麼日子?”
宜春想了一下回道:“今兒個六月初十,是娘娘當年封太子嫔的日子。”
素華一早起來便覺得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樣,原來又是一年過去了。
七年前,武安十八年冬,宮裡傳出信來,明年開了春就要選秀,請各府選出适齡的女兒,報上名去。
陳二夫人孫氏玉萍,紅着眼睛坐在下首,對面坐着太常寺少卿陳寅禮,上首坐了陳老夫人,素華坐在她母親的旁邊。
其實素華從小就知道,她家必定是有一個女兒要進宮的。家裡人口興旺,祖母生了四個,大伯和她父親,兩位姑母,還有一位庶叔,兩位庶姑母。
大伯父家兩個堂姐一嫡一庶,三個堂妹一嫡兩庶,三個堂哥兩嫡一庶,兩個堂弟都是庶出的;她自己這房有兩個嫡姐,兩個嫡兄,兩個庶弟;三叔家兩個堂哥都是嫡出,一個庶出的堂姐,一個嫡出的堂妹,還有三個庶出的堂弟。四位姑母家的子女也不少,逢年過節祖母院裡擺宴,光是自家血親,就得坐上四五桌。
本朝其實于嫡庶方面并無太大區别對待,反正總歸是一個族裡的血脈,也鮮少有苛待庶子女的人家。隻一點不同,庶子女皆由妾室所出,妾室的娘家與主母的娘家,定然是有不小差距的,若真要計較起來,隻是差一份外祖家的助力罷了。
前幾次選秀前夕,恰巧幾個堂姐和嫡親的姐姐都剛剛嫁人,沒成想這次提前了一年選秀,阖家裡适齡的女兒,竟隻剩下她一個。
原本三叔說了,後年選秀,把他家嫡出的二丫頭送進宮,他是個文不成武不就的,父親與大伯,當年都考中了舉人,三叔折騰了好幾次,才将将考上秀才,還是末幾位,還是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不知是他自覺對家裡無甚貢獻,還是想尋另一條出路,總之,這事他既打包票應了,她父親和大伯便也松了一口氣,張羅起自己女兒的親事來。
母親前兩年便已經替她相看了人家,是她閨中好友的兒子,聽說那小郎君年紀輕輕已經考上了秀才,明年便要下場考舉人了,他父親雖隻是個從四品的知府,比素華父親略低半級,可勝在家裡人口簡單,婆母也是和順的,想必嫁過去也是一生圓滿。
不過兩家當時并沒有過文定,隻是口頭約定了,宋夫人說,素華本就算低嫁,待宋公子明年考中,再來提親,也不算辱沒了素華,屆時雙喜臨門,可不是喜上加喜的好事。
見三位長輩都沉默不語,素華便開口勸慰道:“祖母父親母親不必憂心,事已至此,孫女也願意入宮,隻是勞父親母親打聽一番,為何此次突然提前選秀。”
過幾日,母親孫玉萍得了消息,便來告訴素華:“母親聽說,此次提前選秀,是因為月前冀州那邊降了一株太歲,禮部說是吉兆,建議皇上大選後宮大赦天下呢。又因為太子還未娶親,此次選秀,也是要給太子選人的。”
素華疑惑:“太子妃不是定了趙太傅的長女麼?”
母親答道:“原本定了年底完婚,可是幾個月前,趙家長女得了急病纏綿病榻,如今已然去了,太子也近弱冠,是不能再等了。”說完又湊近了些,握住素華的手,“阿素,此次既然太子也選人,能讓太子選中便是再好不過了,雖然都稱不上如意郎君,可太子畢竟年輕,皇上卻與你父親差不多年歲...”
素華點了點頭,心下已然有了主意。
這廂趙太傅府裡,内院裡隻正院裡挑着燈,偌大的正院外頭,仆人都噤若寒蟬地站着,不敢發出半點聲音,更顯得堂屋裡的聲音愈發刺耳。
趙太傅氣急摔了兩個茶盞,茶水茶葉碎瓷濺了一地,他猶嫌不解氣,舉起角落裡的雞毛撣子正要落下,趙夫人将大女兒護在身後,哀哀求着:“老爺,語楊是咱們的頭生女兒,在外面颠沛流離幾個月,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便不要再打她了。”
趙太傅一把将雞毛撣子扔在地上,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端起剩下的茶盞打算喝口茶,發現茶盞空空,又揚聲沖屋外喝道:“都是死人嗎?不知道進來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