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徽婉沒有反應,謝奕更加溫柔的問:“陛下害怕臣?”
李徽婉垂下眼睛,沒有回應,看上去就像個傻子,但是傻子不會在害怕的時候還走那麼穩,謝奕握住她稚嫩的手,說道:“陛下不用害怕,臣不會傷害陛下。”
李徽婉的手僵着,想抽出來又不敢,謝奕松開她,依然笑着說:“沒關系,陛下日後會明白的,臣不會傷害您,隻會保護您。”
說罷站起來,行過禮後離開。
翌日,李徽婉的帝王生活就開始了,她每天都被安排的很滿,什麼時候起床,什麼時候學習,什麼時候吃飯,什麼時候睡覺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謝奕沒有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教導李徽婉,他隻在需要通知皇帝一些事情的時候出現。
李徽婉覺得自己像個木偶,她明明是皇帝,卻要聽所有人的,她更不願意說話了,緘默即是她的自衛也是她的反擊,謝奕很快察覺到這些,一個不會說話的皇帝是不能好好配合他的。
謝奕不懂和小女孩的相處,所以他從衛尉孤兒中選出了一個和李徽婉年齡相仿的女孩,她比李徽婉大兩歲,名叫穆念,謝奕告訴她,她的任務就是保護陛下,穆念的父親是衛尉裡一個普通的士兵,死在長安兵禍中,穆念樂于繼承父親的遺志。
很快她被送到李徽婉身邊,成為了貼身的侍衛,李徽婉對身邊突然多出的人沒有感覺,隻覺得又多了一個替謝奕看着她的人,穆念也還是個孩子,也要學習,李徽婉讀書的時候她就外面練劍。
李徽婉晚上回去休息,穆念就跟着她回未央宮,守在她床前,也許是因為都沒了親人,她從李徽婉的日複一日的無言裡讀出她的悲傷,穆念發自真心的想安慰她,可是李徽婉從不給她開口的機會。
穆念會在練劍時偷看她,李徽婉穿着男裝的小小身形像枯死的樹枝,穆念開始在閑暇的時候找一些東西送給她,她不介意李徽婉不和她說話,她送過剛開的春花,偷藏的饴糖,一些很漂亮但沒什麼用的珠子。
一開始李徽婉視而不見,第二天這些東西就會被宮女收走,穆念堅持了好些天,李徽婉才會在放下床帏後誰也看不見時偷偷摸着玩,穆念發現了,卻沒有點破,她很高興,于是她又送了李徽婉一個娃娃,這是她爹教她做的。
李徽婉夜裡回去時看到床頭的娃娃,她怔了一瞬,随後感受到莫大的諷刺,她用力的扯破了這個娃娃,扯的粉碎,棉絮掉了一地,穆念被吓住了,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她聽到夜裡微弱的啜泣聲。
這一夜穆念睡不着,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該怎麼道歉,她記起剛剛得知父親去世時自己抱着他的劍入睡,穆念想到了該怎麼辦。
第二天,她趁休息時偷跑去惠妃生前的住所翻找,這裡早就被叛軍洗劫一空,平叛後也不可能恢複往日的布置,她找了好一會兒,終于在最不起眼的櫃子裡翻出一件曲裾,她不确定是不是惠妃的,總之先帶回去。
這天夜裡,李徽婉見到床頭熟悉的衣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不敢碰那件衣服,但她怎麼忍得住,李徽婉摸到母親的遺物,很快揉進懷裡。
她的家人一夕之間灰飛煙滅,她的生活一夜之間面目全非,然而命運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李徽婉茫然的面對天地,空落落,無一處是故鄉。
直至重新見到了母親的遺物,李徽婉才終于感覺到真實,她抱緊了母親的衣服,貪婪的聞着殘存的氣味,她克制不住的流下淚來,很快低聲的啜泣變成了嚎啕大哭,哭的肝腸寸斷,不能自已。
她沒有母親了,沒有人會再叫她寶貝,沒有人會再哄她驕縱她,她再也不能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兒了。
穆念看她哭的這麼傷心,忍不住跟着一起流淚,她抱緊李徽婉,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
可是李徽婉停不下來,她縮在穆念的懷裡,像隻被雨打濕的幼鳥,穆念一邊跟着她一起哭,一邊輕輕拍着她的背,侍奉的宮女們不知所措,茫然站了一會兒後退出宮去。
等沒有其他人的時候李徽婉終于開口了,她用沙啞的嗓音說道:“我好想母妃。”穆念抽着鼻子,說道:“我也想我娘。”她們互相望了一眼,抵着腦袋繼續哭,哭到都累了,蜷在一處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