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遠去栖霞山剿匪的官兵們得勝歸來。
百姓們聽說後都自發到城門口迎接,姚英和沈慧一左一右将蔣蘭母子護在中間,立在道旁挨挨擠擠看熱鬧的百姓中。
銅鑼聲中,旌旗搖動,一群披甲帶刀的官兵自大開的城門魚貫而入。
走在最前面的是韓刺史和他麾下的幾位将領,而後是梁校尉以及他身後的千夫長、百夫長。
這些人姚英都是頭一回見到,從前隻是在益州百姓們聽說過。
沈慧擡起衣袖用力擦了擦眼,指着梁校尉身後第二排的末尾道:“大嫂、二嫂,你們快替我好好瞧瞧,那是不是我二哥?”
姚英定睛一看,也不由睜大了眼。
他身上穿的是一身再普通不過的玄甲,策馬走在相同裝扮的一群軍漢中央,乍一看并不怎麼打眼,卻因其身形魁偉,顯得有那麼一點突出。
軍中向來上下級秩序嚴明,身為小卒的沈長青怎會在那幾位百夫長之列?
姚英心中有些疑惑。
正思索着,沈長青似有所感,目光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投了過來。
兩個人的目光一觸,似有火星子四濺開來。
沈慧有些激動地踮腳,賣力朝他揮動雙手。
“大嫂,二嫂,你們瞧,二哥是不是在看我?二哥,我在這裡!”
蔣蘭順着他目光的方向轉頭看了眼姚英,忍不住噗嗤一笑。
姚英面頰一熱,慌忙垂下了頭,胸口處卻是止不住地一陣突突直跳。
走在最後的是此行活捉回來的一群盜匪。
從賊首到底下的小喽啰,數十餘人用麻繩捆了,遠遠綴在馬後。
人群中有人指着為首的一人驚呼出聲。
“上回就是你劫了我家糧車,殺了我家四五個夥計,挑斷了我大哥手筋腳筋。你這個殺千刀的,你也有今天。”
言罷竟脫了鞋,朝他臉上扔了過去。
那人微微側頭避開,回過頭,露出亂發遮擋下一張空了一隻眼洞的臉,咧着嘴,朝人群中露出森然一笑。
姚英駭然睜大了眼,腹中一陣痙攣,嘴唇也開始止不住微微顫抖。
這個人她見過,那群山匪都叫他大當家,他甚至還有個響亮的外号叫獨眼龍王。
當初他們一家随難民南逃入蜀時,路過栖霞山附近,正巧遇到過他帶手下小喽啰下山打家劫舍。
若非同行的镖師機警,提前發現了情況不對,命他們藏于林中,否則也成了他們刀下亡魂。
可惜走在前面的那一行人就沒那麼幸運。
男人們被就地殺害,婦人孩童慘叫聲連成一片,車馬錢财全都被洗劫一空,隻剩下一地的淋漓鮮血和斷肢殘骸……
她曾在夢魇中無數次重回當日的情境,那些孩子的哭聲,婦人的慘叫,成了夜夜折磨着她的心魔。
若非今日親眼目睹這賊人落網,姚英幾乎快忘了自己曾經夜夜被那樣噩夢困擾。
也快忘了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對沈長青的态度從畏懼防備轉變成了信任依賴。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這個手染無數鮮血的賊首兜兜轉轉竟最終落在了沈長青手中。
沈長青此行斬殺賊寇數十餘人,活捉賊首兩人,更是帶頭找到了賊人藏在深山中的那批稅銀。
有了這樣令人矚目的功績在身,加官進爵隻是遲早的事。
好消息不胫而走,沈家門前來了好些人,人人臉上堆笑,個個與有榮焉,都等着親自向他道一聲賀。
姚英看着被衆人團團圍住的沈長青,心情卻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