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裡麥子黃了,家家戶戶趁着日頭好下地割麥。
傍晚時分,沈長青和姚英正在地裡收麥子,營裡突然來了人,說是栖霞山上的土匪前幾日又露了面,劫走了今夏剛收上來的一批稅銀,還殘殺了一路押送稅銀的數十名官吏。
刺史震怒,緊急調配軍隊再次深入栖霞山剿匪,明日一早出發。
送走前來送信的官兵,沈長青站在田壟上望了眼不遠處彎着腰割麥子的女人。
金黃的麥穗擋去了她大半身影,他卻清楚地知道近來她又黑瘦了不少。
每日裡街上地裡兩頭忙,夜裡同榻而眠她不再像初時那般警惕防備,小心翼翼等着他先睡,如今幾乎是一沾枕頭就睡,想來也是累極倦極了。
此次栖霞山剿匪縱然險象環生,卻也是難得的機會,若能把握住這次機會,殺賊立功,換得一個好前程,她身上的擔子也能輕省不少……
“夫君,剛才那人是誰?”
他回過神,看向近在遲隻的那張女子面容。
她的臉紅撲撲的,額上帶着細細的汗珠,一雙眼睛卻格外黑亮。
沈長青突然感覺面頰一熱,慌忙垂下頭,從籃子裡拿出水囊,擰開遞給她。
“是營裡的人,明日營裡有些事要出一趟遠門。你先回去歇歇吧,我将地裡剩下這些割完就回。”
姚英接過水囊仰頭喝了一大口,回頭看了眼隻剩下最後一壟的麥田,點頭道:“那我先回去幫大嫂燒飯了,待會兒還要去陶家摘槐樹葉,你也早些回來。”
回去路上繞過小山坡前冷不丁冒出兩個人影,給姚英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原來是沈慧和源哥兒。
沈慧朝她咧嘴一笑,獻寶似的捧着一包桑樹葉包着的東西上前。
“二嫂,你瞧瞧我和源哥兒找到了什麼好東西。”
姚英低頭一看,桑葉裡頭包着的是一種指甲蓋大小的果子,紅彤彤的,上面有細細的小黑點,她從前在洛陽沒吃過也沒見過。
沈慧抓起一把在衣袖上搓了搓,遞到她面前:“你嘗嘗,這個季節的野地瓜最好吃了。就是近處的都快被采光了,明個兒我跟源哥兒再去遠處的坡上好好翻找翻找。”
姚英接過放進嘴裡嘗了嘗,也忍不住點頭。
野地瓜滋味獨特,既有漿果的鮮甜,又有一種沙沙的口感,隻是藤蔓多生于雜草叢生的小山坡上,找起來要費些工夫。
姚英心裡存着事兒也沒多少心思想這些,帶着小姑子和小侄子匆匆回家,将沈長青明日要出遠門的事兒同衆人說了。
晚上桌上又多添了一道肉菜。
近來天氣暑熱,沈長青都是借着夜裡出門打水的工夫在附近的小河邊上擦洗幹淨了再回。
一隻腳踏進房門就見她矮身坐在床前,一件一件地往他平素出門背的那隻包袱裡裝東西。
一轉眼,小小一隻包袱已經給塞得鼓鼓囊囊。
沈長青站在門口輕咳了兩聲,唇角快要壓不住了,走過去牽住她的手。
“英娘,我等粗野莽夫行軍在外講究的是一個輕便,有套換洗的衣物就成了。”
姚英有些不認同地搖頭:“就是出遠門,就該吃的用的、金瘡藥都帶齊全,否則到了用時哪裡去找。”
說着又起身開了箱子,從裡取出一雙嶄新的皂靴遞給他。
“前些時日忙,昨日才做完,先試試合不合腳。若是合适,明日出門就穿這雙。”
其實鞋早做好了,隻是姚英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時機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