苎麻去歲開春後種下,夏秋時節收割三回,一畝地大約能收三十來斤麻,再将這些麻經過剝脫、浸泡、濕麻劈成細縷并拈成細紗,再刷漿、上機、紡織成布、最後再染色、晾曬。
兩畝地的麻最終也隻能産出6匹麻布,每匹麻布的市價是300文,六匹麻布就是1800文。
她們今天帶上街的是沈母和蔣氏去歲花了一個冬織出來的麻布。
從桐花巷到城南集市趕上騾車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一路上行來,從書聲琅琅的學院,到冒着騰騰熱氣的小吃攤子,人聲鼎沸的茶館兒,再到琳琅滿目的貨郎挑子,最後是米鋪,油鋪,布鋪,雞鴨騾市……
吆喝聲,笑鬧聲,讨價還價聲不絕于耳。
姚英看得目不暇接。
婆媳倆的紡織技術精湛,城南布莊的老闆跟沈家早就是老相識了,最終以高出市價30文的價錢收了沈家的六匹布。
六匹布統共賣出了1980文,比預想中的還多了180文。
妯娌二人懷揣着鼓鼓的荷包,歡歡喜喜從布莊出來。
蔣蘭又帶着姚英去肉鋪割了兩斤豬肉,去鹽鋪稱了半斤鹽,最後在路邊的小吃攤上買了半包桂花糖和一包雲片糕。
轉眼間又花出去将近一百文。
蔣蘭摸着扁下去的荷包,無奈輕歎:“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賺錢猶如針挑土,花錢好似水沖沙。”
姚英點頭,若是放在從前,她決計沒有這個煩惱。
家裡酒樓每日進賬從未下過紋銀百兩,更不用說各處莊子、地裡的租子。
饒是她爹過世後,母子三人也是吃穿不愁。
時過境遷,現在她隻恨不能一個錢掰做兩個花。
上回歸甯跟母親說過要将門戶立起來,這段時日忙着地裡的農活無暇顧及其他。
一閑下來就忍不住開始琢磨重操舊業之事。
回去的路上路過護城河邊上的碼頭,見十餘艘大大小小的船帆泊在碼頭前,船工們正在上上下下搬運貨物,遠處還有源源不斷的船舶緩緩駛來。
各色各樣的小食攤和三五成群的小商販彙集在河流兩岸。
穿着綢子的客商,穿布衣的路人,麻衣草履的船工饑腸辘辘走下船,或是坐在岸邊的小食攤上吃一碗剛出鍋的陽春面,抑或是從挑着擔子的商販手裡買幾個果子解解渴,一派繁忙熱鬧景象。
姚英跟蔣蘭說想過去瞧一瞧。
蔣蘭将騾子拴在路邊的榆樹底下,從懷裡摸出十個銅子遞給她。
“走了一路餓了吧?想吃什麼就買。我在這裡守着騾。”
姚英搖頭說自己身上還有錢,去去就回。
蔣蘭點頭,又囑咐她碼頭上彙集着三教九流,多的是坑蒙拐騙之徒,千萬别走太遠。
姚英過去看了一圈,最多是賣熱湯面和馄饨的小食攤,其次便是賣包子、蒸糕,賣羊肉串子、豬頭肉的小商販。
也沒個固定的攤位,隻将燒火的爐子往路邊一架,放上一口大鐵鍋,再擺上一二張小方桌,四五條長凳,食客們買了吃食往桌前一坐,挨挨擠擠地湊在一起,三兩下吃光就走,再換下一波。
這些人步履匆匆,對吃食的要求不高,口味、食材都不大講究,最重要的是價錢實惠,能填飽肚子。
姚英走到一個賣蒸餅的婦人面前,那婦人立刻笑吟吟同她打招呼。
“大妹子你往這邊瞧,剛出爐的蒸餅要不要來一塊兒?”
姚英停住腳步看向她,那婦人三十出頭的年紀,看起來跟蔣蘭年紀相差無幾,見人面帶三分笑,逢人便打招呼,實在是做生意的好手。
她問過價錢,從懷裡摸出六枚銅闆買了兩塊素蒸餅。
姚英先嘗了嘗,見那面餅蒸得蓬松,裡頭包着的蘿蔔絲也酸脆爽口,由衷贊賞道:“嫂子您可真能幹,不僅這做蒸餅的手藝好,待人更是落落大方。”
那婦人抿嘴笑道:“妹子你嘴更甜,不過,這些蒸餅可不是我做的,都是我家男人做好了騾車拉了過來碼頭上賣。”
姚英又問她家住何處,每日裡生意如何,在此做買賣有什麼章程雲雲。
婦人皆一五一十答了,兩個人相談甚歡。
分别前,姚英又從她手裡買了一屜蒸餅帶回去。
回去的路上,姚英拿出一塊蒸餅讓蔣蘭也嘗一嘗。
蔣蘭嘗過後點頭誇好。
姚英開門見山說出自己的想法。
“顧二嫂家的蒸餅是不錯,可我覺得大嫂你的手藝也不比這個差。大嫂,你若是願意,咱們妯娌二人合夥做買賣,也在這處支一個攤子賣吃食如何?”
蔣蘭紅着臉搖頭。
“不成不成,我那點子手藝家裡人吃也就罷了,要做出來賣給别人是決計不成的。況且,況且我從未做過買賣,摸不清其中的門道。别到時偷雞不成蝕把米,倒把本錢折了進去。”
自古以來做買賣的人中,要麼家底兒厚經得起折騰,要麼人脈廣手眼通天。
似他們這般白手起家的,發家緻富的往往隻是極少數,那賠的傾家蕩産的她倒是見過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