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青回頭朝她們揮了揮手:“大嫂,你們先回去吧。我抓緊時間早些犁完,晌午不回去了。”
蔣蘭又道:“好,待會兒叫你媳婦給你送飯。”
姚英鬧了個大紅臉,放下水囊,腳步匆匆地離開了。
這時節,地裡的春韭菜,茄子長得正好。
蔣蘭帶着姚英去地裡割了一茬韭菜,摘了幾隻茄子,回去的路上碰見幾個孩童爬到了高高的椿樹上采摘香椿的嫩芽,又用韭菜,茄子換一把椿芽。
兩個人回到桐花巷的家,沈母已經摸索着在竈房裡洗鍋,淘米煮飯了。
妯娌兩個趕緊放下東西走過去接過沈母手裡的活兒。
片刻後兩個小的也背着兩捆枯樹枝回來了。
“大嫂,二嫂,你們猜我和源哥兒在坡上撿着什麼了?”
沈慧笑嘻嘻走進門,放下幹柴,從籃子裡捧出草根包着的一包東西。
蔣蘭回頭看了眼,笑道:“今個兒你們運道好,撿到這麼多野雞蛋。”
數了數足足有六枚。
沈慧一臉得意地點頭:“可不是嘛,我們打柴遇見一條菜花蛇。要不是我們及時趕到,這些蛋早就進了蛇肚子裡了。”
姚英滿眼詫異地看向她:“遇見蛇了,你們不怕嗎?”
沈慧渾不在意道:“二嫂,我們在地裡經常遇見蛇,用棍子趕走就好了。隻要不踩到它,它不會輕易張口咬人。”
姚英心中慶幸還好今天下地沒遇見蛇,與其說是怕,不如說是瘆得慌。
源哥兒眼巴巴盯着野雞蛋,饞得快要流口水,小心翼翼地盯着蔣蘭問:“娘,咱們中午能一人一個嗎?”
蔣蘭含笑摸了摸他的頭,拾起一個放到光亮處仔細瞧了瞧。
“這窩蛋裡面有崽了,正好家裡的老母雞也在孵崽,放到一起,二十來天後說不準還能多添幾隻小雞。”
晌午這頓飯吃的是蘿蔔炖肉,韭菜餅子,香椿蛋花湯和擂茄子。
蔣蘭的手藝真好,姚英家裡從前是開酒樓的,吃過、見過不少,蔣蘭的手藝不比那些酒樓裡的大師傅差。
沈慧頭一個吃完,自告奮勇要去給還在田裡犁地的哥哥送飯。
蔣蘭一把拉住她,朝她使了使眼色。
“慧姐兒,你留下來幫我收拾竈房,讓你二嫂去吧。”
沈慧立刻會意,見姚英紅着臉放下筷子了,一把将盛飯的籃子塞到她手裡。
“二嫂,麻煩你跑一趟,我二哥犁了一上午的地準是餓得快走不動道了。你一去,他還能再犁二畝。”
姚英紅着臉捏她的腮幫子肉:“小丫頭,哪裡學的渾話?”
沈慧捂着臉躲到了沈母身後:“本來就是,我常聽巷口書院的學生們說什麼‘秀色可餐’。二嫂如此貌美,二哥一見可不就不餓了嗎?”
越說越離譜,姚英挎着竹籃,紅着一張小臉沖出了小院兒。
大晌午的,地裡已經不剩下什麼人了。
她到的時候,沈長青正好也趕着牛犁到了田埂邊上。
兩個人視線一撞上,姚英吹了一路冷風,好不容才涼下來的一張臉又忍不住唰地一紅。
這莽漢,青天白日的,他不知何時脫了上衣,光着膀子!
汗滴順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滑落進肌肉緊實的胸膛……
姚英隻看了一眼,便臉紅到了脖子根兒,匆忙别過臉去,低聲催促道:“你……快把衣裳穿好!”
沈長青神情古怪地看她一眼,放下犁,牽着牛走上岸,坐在水田邊上就着溝裡流出來的水搓洗手腳。
姚英見他還是打着赤膊,放下竹籃扭身要走。
男人突然起身擋在了她面前,姚英的臉正對着他光裸的胸膛。
鼻尖幾乎蹭到他身上的汗水,她驚呼一聲,伸手捂住眼背過身去。
“你做什麼?還不快将衣裳穿好。”
身後傳來男人的一聲輕笑,緊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穿衣的聲響。
剛才他出了一身汗,衣裳都濕透了,穿在身上膩得慌,見四下無人,索性脫了。
小媳婦臉皮太薄了,動不動就臉紅,他起了幾分逗弄她的心思,沒想到她竟如此不經逗。
男人穿好衣,盤腿坐在田埂上吃午飯。
小媳婦抱膝坐在一旁守着牛飲水。
頭上是一輪又大又圓的紅日,耳畔是咕哇咕哇的蟲鳴。
一眨眼的工夫,籃子裡的三菜一湯就下了肚,一大碗黍米飯也吃了個精光。
姚英看着他彎腰就着河溝裡的水涮洗碗筷,再次忍不住感慨這人身闆是鐵鑄的嗎?都不知個疲累。
人倒是真勤快,眼裡有活。
沈長清起身将碗筷放回籃子裡,重新交回她手上,視線觸及她手背上被荊棘剌出來的幾道小口,狀似漫不經心地道:“頭回下地幹活兒吧,别逞強。”
姚英心情複雜地看他一眼,一時分辨不出他話裡的意思是關心多一些,還是揶揄嘲諷占了上成,留下一句“多謝,不過,你多慮了”,轉身挎着一籃子碗筷走遠了。
沈長青伸手拍了拍大黃牛厚實的背脊,站在田埂上,一人一牛目送着那抹纖細窈窕的身影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