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剛一停下，秦執急匆匆地推門而下，都忘了給人關上車門。

司機師傅離開駕駛位，嘴裡不停嘀咕着，滿臉無奈地去關後排車門。

“哥！”秦執剛打開門，還沒進屋便開始喊人，焦急得鞋子都沒來得及穿赤着腳丫子匆匆忙忙跑進主卧。

江允鏡自然是一早便在床上裝得有模有樣了，等秦執滿眼慌張地站在床邊時，他還得裝出一副被人吵醒焉焉的樣子，慢慢坐起身來。

“怎麼了小崽兒？今天回家這麼早？”江允鏡伸手揉了揉眼睛，還像模像樣地打了個哈欠，嗓音低沉又黏糊。

“哥……你哪裡不舒服？哥，你跟我說，我帶你去醫院……”秦執說話有些語無倫次，因為匆忙跑上三樓，現在胸腔起伏劇烈，喘氣還喘不勻。

“啊……沒事，下次一定。”江允鏡說着話時語調顯得很不走心。

秦執伸手去抱他的肩膀，下巴緊緊縮在他的肩窩，小臉皺着，一副委屈至極的模樣：“下次?哥，你怎麼生病都不和我說……是不是在怪我？”

江允鏡眨了眨眼看着他，戰術性地清了清嗓，“沒啊，我怪你什麼呢？你是我弟弟，稀罕你都來不及，為什麼要怪你？”

“怪我不跟你多說話，怪我瞞你太多事，明明你一早就跟我說過家人之間要坦誠，我卻還是沒做到……”

“我知道那次在動物園你聽見了我和班長說的話，我一直都在想，要是你問了，我要怎麼才能騙過你，但是你沒問，哥，我知道你在等我說……”

江允鏡仍舊沒說話，右手有下沒下地拍打着秦執的肩。

……我現在最想知道的，是你怎麼找到龍湛的？跟他說了什麼？

“哥，我知道你不想讓我出去幹兼職，你怕我在潛意識跟你區分你我，怕我會在心裡把你的好全都記着，以後總想着能一份一份還給你，從此跟你撇清關系……但是哥，我不是這麼想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跟你分開，我現在做的全部都是怕你太累了，我不想你因為我變得疲倦，我每晚上看見你厚重的黑眼圈，一邊心疼你一邊埋怨自己，一想到你有時候甚至飯都沒吃完就困得閉眼我就更憂心，像是這裡被人緊緊捏住了一樣，吸不了氣，也呼不出氣，又疼又難受。”說話間，他伸手從兩人胸腔之間的縫隙裡穿過，緊緊摁着自己的心髒。

“哥，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你隻要問，我全都說，你别不說話行嗎哥，你這樣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辦……”秦執吐出一口氣還沒到底，連忙又吸氣說話，“哥，我以後事無巨細全都告訴你，你别憂心，别多想，你想我了我就陪你行嗎哥？”

說話都帶着哭腔。

“啊，哎呀，哥錯啦，我沒生病，哥也真沒怪你小崽兒……”江允鏡張開手将人環抱，懷中的人兒微微在顫抖。

他在哭。

逼急了……過分了啊江允鏡，編個謊沒輕沒重的。

江允鏡眉頭微蹙，語氣溫柔地哄着，“小崽兒，我沒生病，你聽我說啊，别哭，哎呦都成紅眼小兔了，小崽兒，寶貝兒，别哭，十五六歲的大男孩了，哭成這樣也不怕别人笑話……”

“哎呦，哥錯了，哥就是覺得咱倆之間似乎越來越生分了，你看，你本來也是體諒我，想為我好，但是咱倆這樣你不說我不說，甚至你還故意遠離我，這樣下來，漸漸的咱倆關系就遠了，最後誤會大了，隔閡消不掉，感情就沒法兒回到最初了。我自然不會幹涉你的決定，我最關心的是你心裡究竟怎麼想的，你實在想去王阿姨那兒幹活，我也不會阻止。寶貝兒，你對我來說很重要，知道嗎？”

江允鏡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但似乎沒什麼用，秦執原本微弱的抽噎聲反而越發明顯了。

“寶貝兒，哥沒事，啊，不哭了，聽話……”江允鏡抱着人一遍又一遍耐心哄着，時不時伸手掐掐他的臉蛋，或者低頭用臉頰蹭蹭他的額頭，後來歪頭在秦執臉上親了好幾口，秦執才慢慢慢慢平下了呼吸。

“寶貝兒，還哭呢？”江允鏡說這話的時候像極了一個流氓混蛋，那架勢似乎秦執不點頭他就會再一次往人白裡透紅的臉蛋上親。

江允鏡格外喜歡小孩，秦執很早就發現了，最開始他對于江允鏡突然的摟摟抱抱還不适應，到現在，他一時間竟然很留戀那個寬闊的懷抱，每一次的摟抱和親親都讓他感到安心。

“沒……了。”秦執輕輕咬了咬下唇，壓着呼吸低聲道。

“沒了的話，那哥就開始聊正事了。”江允鏡把人松開了，兩人坐在床邊，一大一小的腦袋肩膀緊緊靠着，江允鏡手搭在他肩膀上輕輕拍着他的臂膀，柔聲問，“寶貝，我确實有好多事想問你……嗯……你有什麼想問我的，我也都說。”

“坦白嘛，自然是我倆都要坦白，我們，是彼此最親密無間的人，我們之間不該有秘密，不要刻意回避我，知道嗎寶貝。”

秦執點頭。

“鑒于你現在肯定還沒想好要問什麼，所以就我先來問……”江允鏡笑得燦爛，欺負弟弟的事他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涼爽的夜晚，小區三樓燈光徹夜未熄，米白色窗簾倒映着的兩個人影緊緊挨在一起，一大一小，畫面和諧安甯。

從那一晚之後，秦執的話漸漸多了起來，當然，僅限于說話對象是他那幾個熟悉的哥哥，對其他人，他的說話方式和原來并沒有什麼兩樣。

江允鏡工作室事兒多，他常常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錄制沙畫視頻。

阮安枝每周都會給秦執上課，但他畢竟是在校大學生，讀研特别忙，五天能有個兩天給秦執輔導功課就已經很不錯了，大多數時候，秦執都是自己在房間裡觀看阮安枝提前錄制好的視頻，他很聰明，很多東西一教就會。

在其他時間裡，他就會去沙畫室，秦執模樣好看，性子溫溫的，話也少不吵人，工作室的員工倒是很喜歡說話逗他，即使并不會得到過多的反饋，後來他說想學畫沙畫，店裡人不多的時候，幾個年紀不大的年輕人就在一旁教。久而久之，沙畫室的工作人員私下裡似乎默默達成了某種約定：事兒少的人教他畫畫。